家有小徒操碎心

傳說在那風(fēng)景如畫的無崖山深處，住著一個面帶桃花，風(fēng)流倜儻的仙人，身邊還帶了個冷面小仙童。這無崖山上自從有了這個傳說，就無了往日的清靜。不管是隆冬還是酷暑，這無崖山上攀爬的喘息聲從未斷過。這絡(luò)繹不絕的人中有那一身膘肉的達官貴人，也有那嬌弱的閨中小姐，當(dāng)然也不乏山野村婦，熱鬧從未中斷過。有人說遠遠見過那小仙童在山泉邊汲水，有人說聽到過仙人在山巔彈琴，琴音悅耳，直擊心靈，又有人說曾偶遇仙人踱步山中，那回眸一笑，更是暖化寒冰，讓姑娘們芳心大亂。當(dāng)然沒人看得清那年輕仙人的面容，都只道是仙人之姿，也沒人能尋得到仙人居住的地方。但這并不妨礙世人對仙境仙人的向往，也不妨礙春心萌發(fā)的姑娘們趨之若鶩。

又到了秋高氣爽的季節(jié)。某天，在無崖山上百無聊賴的墨無羈束好了發(fā)，整了整衣冠，一身白衣飄飄，身形修長挺拔，為人師表，卻一臉諂媚地對墨白說：“徒兒，最近魔鈴大震，名都城附近的百駭山上出了妖獸，為師要下山一趟，你可要一同？”

“諾。”墨白面無表情地回了話。

墨無羈看著少年老成又話少的墨白，有時候真想翻白眼。每回這么風(fēng)輕云淡的，弄得墨無羈老有錯覺，覺得墨白才是他墨無羈的師傅。

而墨白覺得每回師傅說可要一同時，都很沒有誠意。因為師傅不會做飯，而每回下山，一去就三兩月，或一年半載的，都是在深山老林里，沒得吃食，只能每回都把墨白帶身邊去做飯。說得好聽些是跟隨師傅去斬妖除魔，說得不好聽，就是去給師傅生火做飯的。

記得三年前，那時候墨白已經(jīng)長了七個年頭了。那一次，也是要下山去除妖物，墨白練心劍到了第三重，正是勢在必得的突破關(guān)口，于是沒有隨同。然后那次師傅不足一個月就趕回來了?；貋頃r，已餓得瘦骨嶙峋，兩眼凹陷，養(yǎng)了近月有余，才又恢復(fù)了玉樹臨風(fēng)的原貌。墨白想不明白，師傅明明是個修仙之人，怎么偏偏對吃食那么挑剔又餓不起呢。按理不是應(yīng)該已經(jīng)辟谷，視食物為無物，十天半月不進食也能安然無恙的嗎。盡管墨白想不明白，但自那次以后，不管墨白練劍在第幾重，哪個關(guān)口，會不會半途而廢或走火入魔，只要師傅說要下山，墨白就得收拾包袱跟上。墨白素喜清靜，千年陳冰一樣的性子，也不好熱鬧，但畢竟小孩心性，能夠下山見識外面的世界也是心悅的。所以每回同師傅下山，也沒什么不情愿的。

話說回來，墨白自小跟隨師傅在這無崖山上修煉，無崖山很大，鳥獸蟲魚不缺。后來不知道從哪兒傳出的這仙山仙人的傳說，現(xiàn)在這無崖山上連活人也不缺了。這些活人真是煩人得緊，嘰嘰喳喳，比鳥雀還要話多。要不是師傅在無崖山山巔下了結(jié)界，庇得了一處清靜地，怕是這無崖山要住不下去了。

墨白花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收拾了下行囊，就又出現(xiàn)在師傅跟前了。墨無羈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小徒麻利的做事風(fēng)格。師徒倆就這樣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下山后，再走六十里路，就走到了山門鎮(zhèn)。山門鎮(zhèn)有一家客棧，叫山門客棧。不管哪次下山，總要路過山門客棧。師傅總是如同在山上一樣道貌岸然地問他，是不是餓了，要不要來一碗桂花蓮藕糯米釀，再來一碗山水豆腐花。然后不等墨白應(yīng)答，就已在桌前端坐著，聞著荷花清酒，頻頻咋舌了。師傅每年都要打著斬妖除魔的旗號，在蓮藕上市的季節(jié)下山，其實只是為了來吃一碗桂花蓮藕糯米釀，再品一壺荷花清酒罷了。而其它時節(jié)，就算妖獸再怎么鬧得沸沸揚揚，師傅都充耳不聞。

然后每次師傅在品美食佳釀的時候，總要引來很多大姑娘小媳婦駐足癡笑。像師傅這樣謙謙君子，舉手投足之間盡是風(fēng)雅的人物確實難得一見。雖然師傅每回外出，都帶著半邊銀色面具，不敢露出半點容貌。但在外人看來，若隱若現(xiàn)才更是魅惑。而墨白從小就覺得，師傅就是喜歡姑娘家愛慕艷羨的眼神，所以每回下山，才不愿御劍，只靠走的。師傅卻總是詭辯說仗劍走天涯，就是要走的，可沒說是仗劍飛天涯。墨白覺得既然師傅這么說了，那就隨師傅吧，師傅喜歡就好。只是可惜了絕塵，好好的一把絕世好劍，師傅重來都只提在手上，連劍鞘都沒開過，也沒有見過師傅用來除魔。躍月就好像是個裝飾品，只是為了給師傅耍帥用的。墨白為絕塵叫屈歸叫屈，但師傅的話還是要聽的，師傅說什么就是什么。

山門客棧人來人往，是個熱鬧的地方，但熱鬧是不會影響到墨白的。唯一影響墨白的是，那些姑娘們?yōu)榱私咏鼛煾?，總是各種來討好墨白，所以墨白每回都會被塞滿懷的蜜餞果子。墨白不喜甜食，所以最后所有東西都被師傅拿去吃了。在山門客棧里，墨白最喜歡的是客棧的伙計。因為在墨白四五歲年紀(jì)的時候，伙計竟然覺得墨白可愛，捏了墨白的臉，被墨白狂揍了一頓后，在每年蓮藕上市的季節(jié)里，再遇上墨白，他總是遠遠地躲著。墨白就喜歡別人對自己敬而遠之的樣子。

如往常一般，每回下山，總是要在山門客棧留宿幾天。墨白總是覺得師傅留在山門客棧的這幾天，雖然依舊笑若桃花，但卻又隱隱帶了些憂愁。師傅每天都安靜地坐在客棧大廳的一角，時而安靜地品酒，時而對小媳婦大姑娘們回眸一笑，不急不躁，又若有所思，時不時還抬眼看一下這往來打尖的人，似乎在等故人。墨白想不明白，但也從不過問。師傅自有師傅的道理。師傅不停歇喝酒的這幾天，墨白都安靜地在房里修煉。在山門客棧閉門修煉了幾天后的早晨，墨白去敲師傅的房門，沒有響應(yīng)。想來師傅昨晚又喝高了，墨白只好回房修習(xí)心法。一直到午后，師傅才醒來，與墨白一同吃過午飯，又打了兩壺清酒傍身，才結(jié)束了山門客棧幾日游的日子，繼續(xù)前行。就這樣，走走停停，走了近一個月，師徒二人才在天黑時分來到了百駭山腳下。

師傅嚴肅地說：“這百駭山山脈甚是龐大，看來妖物一時也定位不了，我們今晚先在此處落腳，等天亮了再上山?！?

“諾。”墨白應(yīng)了一聲后就在山前的小溪邊抓了兩條魚，升火烤了起來。

快烤好的時候，香味四溢，墨無羈吞咽了下口水，夸贊道：“徒兒這烤魚的技術(shù)越發(fā)純熟了，深得為師真?zhèn)??！?

墨白對于師傅這種恬不知恥的自夸，只想翻白眼。師傅那是君子遠庖廚的性子，對于做飯那是一點天分都沒有的。自墨白記事起，就未曾吃過師傅做過的一頓飯。當(dāng)然在墨白未記事的年紀(jì)，就不知道師傅是怎么把他養(yǎng)活的了。感念師傅的養(yǎng)育之恩，即使師傅再怎么恬不知恥，墨白都會默念：“是我?guī)煾?，是我?guī)煾担坏脽o禮。”

師傅拿起一條烤好的魚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墨白拿起烤魚正要吃時，聽到了一陣風(fēng)吹草動的聲響，趕緊丟下烤魚。抓起他的絕塵劍，就往聲響的地方走去。師傅卻頭都不抬，只顧吃魚，吃完才心滿意足地走到一旁的樹旁，靠著樹干，朝墨白喊道：“別追，是獅虎獸的氣息，似乎還夾雜著些別的微弱的氣息，但沒什么殺氣。你先設(shè)個結(jié)界，其余明天再說?！?

墨白只好回到火堆旁，盤腿坐下，開始設(shè)結(jié)界，但結(jié)界才剛設(shè)到一半，一陣吼叫聲夾帶著疾風(fēng)襲來，墨白起身，剛拔劍出來，還沒來得及揮劍，就已被師傅給扯到了幾米開外。墨白最后看到是一個龐然大物的輪廓，迅速地竄入高高的草叢中，半點剛被偷襲的痕跡都沒有，只留下草還在劇烈地搖曳。

墨白還在回顧剛才的一幕，師傅已經(jīng)設(shè)立好了結(jié)界。

墨白問：“師傅，那是什么妖物？”

師傅漫不經(jīng)心地道：“不是什么妖物，是一頭獅虎獸，背上馱了個小東西，沒有殺氣，只沖著火堆這邊來?！?

火堆？難道獅虎獸不會生火，來偷火種的？墨白狐疑地踱回火堆旁，然后發(fā)現(xiàn)他的烤魚沒了。不是沖著火種來的，而是沖著烤魚來的？小東西？什么小東西？

墨白轉(zhuǎn)身喊了一聲“師傅?！毕胍鷰煾刀喃@得一些信息的時候，發(fā)現(xiàn)師傅已經(jīng)靠著樹干閉目養(yǎng)神了，只好沒再說什么。怪自己學(xué)藝不精，要不然也就不會什么都沒看到了，還被一頭獅虎獸順去了一條烤魚，看來還是要多加勤修習(xí)凝神清心之法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