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鳳已歸

“抬起頭來，叫我看看你的模樣。”從未聽到過的和藹慈愛之聲從不遠處傳來，震蕩著鳳芝的心，她從未聽到過如此溫潤如水的聲音。但此刻她的腦中卻混沌不堪，她不知道她究竟身在何處，又為何到此處來。但聞言至此，她只能凝視靜氣，緩緩抬起頭來，卻不敢抬眼直視對方，因為作為奴婢待選人的她，是不可以直視主人的。但是她的余光卻瞥見了上座的那位婦人，她身著一襲絳紫色直領(lǐng)對襟窄袖褙子，內(nèi)搭一件胭脂粉襦裙，梳著精致卻利落的芭蕉髻，隱約能夠看見發(fā)髻后環(huán)著一圈翡翠頭飾，髻的右邊簪著一只白玉雕花步搖。

鳳芝來錦梁時日雖不久遠，但卻也見了些許世面的，她從未看到過官眷貴婦如此打扮，旁人都是滿頭滿手的釵環(huán)珠飾，衣著各色林羅綢緞，妝容也是華貴且美艷，可眼前這位娘子，淡雅如玉蘭，但是在她素雅的儀態(tài)下，卻又透著些許不可動搖的威嚴與力量。她想，常聽母親說王家大娘子精明能干，雖年紀不大，約莫三十出頭，卻將闔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下人們行事均有規(guī)有矩，加之主君在朝堂中頗受當今圣上重用，因此家道極為和樂順遂......

“多大了？”那聲音再次傳來，“回大娘子的話，婢子年十五?！兵P芝低頭恭敬答到。聞之，俯首立于王娘子一側(cè)的婦人唇角閃現(xiàn)了一抹笑意，“這丫頭倒還算乖巧，我教她的沒忘?！?

這婦人正是鳳芝的生母紀氏，她帶著女兒從老家一路逃難到錦梁來，找到一早便只身來到錦梁闖蕩的同鄉(xiāng)馮大娘子，請她幫自己找個活計以供養(yǎng)女兒。馮氏是京城有名的牙嫂（幫人介紹月嫂的人），此時正趕上右諫議大夫王懷基的侄媳生產(chǎn)，于是便借著這個由頭將紀氏介紹給了王家做月嫂，紀氏常幫同鄉(xiāng)人接生并伺候月子，深諳婦道人家的這些事，經(jīng)驗老練豐富，且紀氏又很是踏實穩(wěn)重，于是深得王家人的喜愛，因此王家人從不把她當做下人來對待，對她倒是敬重，平時也是多加關(guān)照，打賞也是不斷?？偹闶强梢詴簳r養(yǎng)活她和女兒了，但是鳳芝的年歲也漸漸長了，不能總是養(yǎng)在家里，不如出來做做活計，也好多學些技藝，將來嫁人也多些底氣。

可是這王大娘子卻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樣，有天見著她，便問起了鳳芝的事，于是她便順水推舟，將鳳芝的情況告訴了她，王大娘子便說隔天將鳳芝帶來見見她，紀氏心下一喜，便知鳳芝的事怕是有指望了，于是便歡歡喜喜的跑回去，打算好好教女兒禮數(shù)規(guī)矩，以便次日的會面。

“我瞧著是個規(guī)矩的，生養(yǎng)的也好，模樣很是俊俏，我打心眼里喜歡這個女娃娃，不如就留在我身邊做個二等女使吧?！蓖醮竽镒铀剖呛軡M意的樣子，隨即打發(fā)身邊的云嬤嬤“云媽，你將鳳芝帶下去，放我屋中，好生教導吧?！痹茓邒邞邢聛?，向鳳芝投去了眼神，鳳芝趕忙起身，向王娘子行禮，便隨云嬤嬤去了。

只聽見撲通一聲，紀氏徑直跪倒在王娘子身邊：“多謝大娘子成全，您真是活菩薩在世，救了我們母女兩條命啊，您的大恩大德，我怕是這輩子也還不清了，只當來世當牛做馬，報答娘子。”說著聲淚俱下，王娘子趕忙上前攙扶，“這是做什么，你做事穩(wěn)妥周到，甚是合我心意，且你們母女和我甚是投緣，我眼瞅著鳳芝第一眼，便覺得可人的緊，這是她的福氣，也是我的福氣，今后我便當她是我的閨女了，我必好好將養(yǎng)她，你就不必掛懷了?！奔o氏聽到此，全然不知該說些什么才能表達此刻她心中的激動之情，但鄉(xiāng)下人到底粗鄙，不會用什么華美辭藻，便只能連聲道謝，千言萬語都不及這句話吧?！安贿^鳳芝已然留下，那么你呢？總不能你們母女兩分開做活計吧，那樣相互也不得照拂啊！”紀氏雖然粗陋，但是這樣的話確是可以聽出幾分蹊蹺的，她便知，王娘子這話是想留她，于是便答道：“如能在王府繼續(xù)做下去，自然是奴婢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只怕是娘子不留我呢?！蓖跄镒有Φ溃骸霸鯐?，瞧你這話說的，你能留下來，我自然是歡喜的緊呢。唉，如此便好了，你們母女兩這事算是落挺了，我這一樁心事也是了了，從此我身邊，卻又多了兩個可心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