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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來

趙國,武德三十二年,上元節(jié)。

金陵城內(nèi),燈火通明,銅雀街與緊鄰的南門街熱鬧非凡。一水兒的紅燈籠從街頭掛至街尾。耍雜的叫賣的小戲班子唱著小曲兒的,各種聲音爭相入耳。微風拂過,每個人的笑臉上都映照著暖橘色的柔光。

坐落在方府的西北角有個小院,名蘭亭院。此時院內(nèi)夜深人靜,蜿蜒的小石子路上鋪灑著一層白白的月光。

一名青衫侍女手捧托盤穿過游廊緩步行至正房外。只見她微微欠身推門而入,將剛剛在小廚房煨好的梨湯送進內(nèi)室:“小姐,喝點梨湯吧。天色已晚,仔細傷了眼睛?!?

聞言,歪在臥榻上的陳曼曼微微一笑將書擱至一旁,正了正身子,接過碗喝起來。

侍女蘭溪側(cè)頭看著榻上那本被翻閱的有些折舊的《金陵輿圖》,正琢磨著自家小姐最近怎么突然看起書來了,而且還是一些冷僻書冊。忽然聽到陳曼曼輕聲問她:“今日可是上元節(jié)觀燈的最后一日?”

蘭溪愣了一下,忙說:“是呢?!比缓笏乱庾R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好像外面那些喧囂此刻盡在耳邊似的說:“明日起,那些燈販啊,外省來的雜耍,戲班子什么的,估計就該散了?!?

陳曼曼捧著青瓷小碗,思緒飄忽。來到這個時空應(yīng)該有三個月了吧?

因遭遇車禍而靈魂穿越的這種狗血劇情,沒想到竟然是真的有,而且還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時至今日,陳曼曼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從剛開始的不敢置信到最后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她整整花了三個月的時間!

最近她慢慢定下心來決定試著去了解這個世界。但通過書籍、圖冊、史料等等一切大量資料發(fā)現(xiàn)這個朝代根本不存在自己熟知的歷史上,這讓她頗為茫然,心底里甚至還升起一股因為陌生而產(chǎn)生的強烈恐懼感。

可日子得過,陳曼曼只能一邊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一邊穩(wěn)住自己。初來乍到,也不敢行差踏錯半步。只得用狗血的伎倆---失憶,先自保。所幸這具身體的主人又是跌破頭,又是摔傷胳膊的,傷勢并不小。正好就可以以調(diào)理身子,養(yǎng)病為由一直龜縮在蘭亭院里,好給自己一個緩沖的時間。

可因自己并不是貨真價實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古代閨閣小姐,所以這幾個月閉門不出,讓她感覺十分憋悶,并且對于外界的好奇心也是日趨上漲。所以待身體逐漸痊愈后,陳曼曼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午間時分,她從侍女們嘴里聽聞今日正是上元節(jié)觀燈的最后一天,頓時心癢難耐。古代這種大型節(jié)日怎么能錯過呢?說不好萬一哪天又回去了,今日不出去瞧瞧,豈不是人生一大遺憾!

思及此,陳曼曼心下已定,遂將梨湯一口喝盡,抬頭笑道:“蘭溪,那我們出去看看吧?!?

蘭溪是她這院里的一等侍女,聽說從小就跟在身邊服侍,細心周全,情分不淺。既然是偷溜出去,當然得帶個心腹。

蘭溪聞言大驚失色:“小姐!你忘記去年咱們就是偷摸出去跟她們賽馬,才摔成這樣的。你怎么還不長記性呢?”緊接著又道:“老爺夫人也交待了,再跟著你偷摸著出去,奴婢只怕再也不能服侍你了!”

陳曼曼想起之前蘭溪告訴她這具身體受傷的前因后果來,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好好的閨閣小姐學人家專業(yè)人士雪天賽馬,不知道是太逞能還是太自負。唉,這種娛樂項目也只有他們這種吃飽沒事干的貴族子弟才玩得起。

但眼下既已打定主意,想辦法也得出去瞧瞧。陳曼曼遂仰起笑臉,勸說道:“蘭溪,銅雀街不遠呢,我們看看燈就回來。咱們這回不騎馬好嗎!”

“已經(jīng)很晚了,不如明天稟了夫人,再出去吧?!碧m溪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想她三個多月沒出門了,肯定也是憋壞了。不由得也有些心疼。但為了主仆二人的安全著想,蘭溪還是硬著心腸道:“這上元節(jié)年年都是一樣的把式,也沒什么新奇的,倒是鬧得人頭疼!”

陳曼曼放下小瓷碗,想著不管怎樣,今晚是定要出去一趟的了。她拍拍蘭溪的手,斬釘截鐵地說:“咱們就出去看一眼,權(quán)當散散步透個氣兒,不會有事的!你先去二門上阿寶那兒,弄兩套小廝的衣服來,我們喬裝打扮一下,肯定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你相信我!”

蘭溪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她一臉非去不可的神情,心中十分無奈。雖說沒少跟著小姐偷偷出去玩,但女扮男裝這種法子倒還是頭一回聽說,感覺似乎有點兒靠譜。可想起夫人的告誡,一時又有點退縮:“小姐,你說真的?。?!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我...”

陳曼曼見她動搖,忙打斷她的話頭,把她往門外推:“你放心,只要我在,我就一定護著你!去去去,快去吧。這個時辰,大家也都睡了,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

一會兒功夫,蘭溪一臉不情愿地抱著衣服進了屋。兩套棕色短褂,下身寬腰長褲,還有四副腿帶。兩人換上后,倒像那十一二歲的清瘦小廝。陳曼曼又來到里間,打開妝奩拿出一支銅黛朝她招招手:“來,過來。”

蘭溪看著她手上的東西,狐疑地坐下:“小姐,我們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還要做什么呀?”

“別動,馬上就好。吶,你看看?!?

“小姐?。?!這樣好丑呀!”

“丑點好,哈哈,丑一點才沒人注意啊,來,你幫我把眉毛也畫粗一點,快點兒?!?

“小姐,你們好了嗎?”窗外傳來蘭芳的聲音,陳曼曼趁蘭溪去拿衣服時,已經(jīng)吩咐蘭芳去后門查探好情況,并讓她在門外放風。

兩人推門而出,迎面給守在門外的蘭芳嚇了一跳:“小姐,你們這打扮,我看就是老爺夫人在這兒也都認不出來了?!闭f著又上下打量了幾眼,一臉不可思議。

“是吧!”陳曼曼得意地回頭朝蘭溪一笑。而后主仆三人輕手輕腳穿過游廊來至后門。

蘭芳一面輕輕抽出門閥一面悄聲囑咐道:“小姐,后門上當值的張婆子我給支走了,你們可要速去速回?!?

“知道了,放心吧。”陳曼曼迫不及待地拉開角門,深吸一口氣抬腳便跨了出去。

陳曼曼因為反復(fù)看過金陵城區(qū)的地圖,此時對方府周邊的街道竟熟悉的如同就在這里長大的一樣。她懷揣著滿腔的興奮攜著蘭溪急急地拐過街角,朝銅雀街而去。一路上燈火金光燦爛,晃的人眼花繚亂。臨街的店鋪忙著招攬生意,路邊的攤販占道經(jīng)營。各種花燈,精致有趣,無不令人心愛。

此番場景讓她心感萬分震撼,一時激動地竟說不出話來!陳曼曼一會兒盯著攤販瞧,一會兒又被各種新奇玩意兒吸引過去,一會兒又對他們的各色著裝十分好奇。一時竟有些目不暇接。他們有著斜領(lǐng)深衣的,有著短衣裹著頭巾的。還有穿著各色短衫配長裙,直領(lǐng)褙子內(nèi)搭抹胸的,這著裝風格看著倒是有點類似于宋朝服飾。

陳曼曼來這之前,是在一家公司里做文案策劃。大學學的是漢語言文學專業(yè),課程里有部分是涉及到一些古代文學常識的。加上自己閑暇時間也愛看看小說,追追古裝電視劇,所以對這些古代服侍多少有些熟悉。

現(xiàn)如今沒承想竟真的穿越到古代來了。早知今日,當初就應(yīng)該多多苦心鉆研一下古代文化,起碼會比現(xiàn)在多一點底氣。

唉,如今,既來之則安之吧!

她沿著街道看著這些店鋪邊走邊在心里念道:趙家肉餅、張家素茶、什錦果脯店、劉家酒樓、長春堂、小劉藥鋪、靴店等等。原來古代的商鋪是這樣的。她想起《金陵輿圖》上標注的這條街的前面應(yīng)該就是東門大街,往北拐彎是南門街。陳曼曼踮起腳尖往東門大街瞅了瞅,人頭攢動,看不見盡頭。

“蘭溪,我們?nèi)ベI點果脯嘗嘗,邊吃邊逛吧?!标惵d致勃勃地帶著蘭溪往果脯店而去。

二人挑選好后,陳曼曼抱著果脯靠在店旁的巷口等著蘭溪結(jié)賬。忽然,身后巷內(nèi)的某處傳來一聲硬物掉落地面的尖銳聲響,伴著些許回聲。陳曼曼站直身體,細聽之下,有人在說話,似乎還夾雜著幾聲痛苦的呻吟。

她朝里張望,巷內(nèi)光線十分昏暗,看不太清楚。她遲疑了一下,便躡手躡腳往里挪了幾步,探頭一看,發(fā)現(xiàn)前面一顆樹下立著兩個人,均是黑衣蒙面。而旁邊的地上正躺著一柄長劍。此時另一人斜靠在樹干上,一手按著劍柄支撐著自己,一手捂著腰腹部,垂著頭,似乎是受了傷。

陳曼曼看這情形,心中一警,立馬轉(zhuǎn)身就走。

“過來?!钡统劣蛛[忍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陳曼曼驚愕回頭,只見另一蒙面男子瞬間已貼近到自己后背,手上還握著一把鋒利匕首,直抵在她腰間。而受傷那人已倚著樹干緩緩坐在地上。

陳曼曼心中狂跳,這,這是要殺人滅口?!第一次出門就這么倒霉?她感覺自己瘦小的身體突然繃的很緊,腦袋發(fā)麻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突然想到自己現(xiàn)在是女扮男裝,說不定強撐著硬氣一點,便不會被小瞧。遂佯裝鎮(zhèn)定扯出一點友好的笑容來:“這位兄臺,可是需要幫忙?我看你朋友似乎傷的不輕,附近好像有個醫(yī)館,我可以給你們帶…路?!痹捨绰湟簦笆啄醒赋雎暣驍啵骸安挥?。”

這時,巷口傳來了蘭溪的輕聲呼喚:“小...?”

陳曼曼頓時扭頭朝蘭溪眨眼以示制止。

蘭溪看著僵持著的兩人,急忙跑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驚慌地問:“公...公子,這是怎么了?”

女孩拍拍她的手示意放心,又回頭看了看坐在地上的那人,想了想忙對匕首男說道:“我看你那朋友傷勢不輕,想是已不方便行走。不如我讓他找一位大夫來這兒?”

匕首男回頭看了一眼,點點頭,悄無聲息收起匕首:“可以?!?

蘭溪看著他麻利的動作,眼露驚恐,想搖頭,又不敢。最后只得在陳曼曼沖自己擠眉弄眼之下,領(lǐng)命而去。

蘭溪走后,陳曼曼硬著頭皮假裝一副熱心腸似的走到那人面前蹲下仔細查看。他的手此時已被鮮血染紅,襯得皮膚格外蒼白,可見傷口不小。

長這么大,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的血,一時也有點慌張。但此刻刀架在脖子上,她只能硬著頭皮演下去。陳曼曼一邊從懷里掏出干凈的手帕,一邊拿開他的手,解開他的衣襟,說道:“先,先止血吧!”然后她便在兩人的注視下,將手帕對折用力按壓在他腹部的傷口上!盡管沒有醫(yī)護方面的知識,但裝模作樣還是要的!

“嘶...”他眉頭緊皺,光潔的額頭沁出了點點冷汗。

“太,太用力了?”陳曼曼心下不安,又悄悄放輕了一點力道。然后她鼓起勇氣,從容地抬頭看他,只見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正半瞇著緊緊地盯著自己。

“?!蓖蝗灰幻侗叹G清透的玉佩,從他的衣襟內(nèi)滑出,掉落在地上。陳曼曼順手給它拾起,細瞧之下,只見上面刻著一個復(fù)雜的繁體字:“蕭”。玉佩紋路清晰,細巧精致,觸手溫涼。

“給我。”男人語氣嚴肅,不容置疑。

陳曼曼心內(nèi)郁悶:好像誰稀罕你一塊小玉佩似的。遂直接反手給它塞回衣襟里。

衣襟微微敞開,只見他腰腹健壯,肌肉結(jié)實但卻繃的很緊。應(yīng)該很疼吧?想他面巾之下定是在咬牙忍耐,便忙輕聲安慰道:“放松點,大夫馬上就來了,別怕?!?

“公子,大夫來了,大夫來了!”蘭溪領(lǐng)著一位提著藥箱的中年男子一路小跑過來,她緊張得將陳曼曼上下打量幾遍確定無虞后方才安下心來。

陳曼曼聽了,如臨大赦,趕忙將他自己的手按在手帕上,然后起身退至一旁:“既如此,我們還有事在身,就不打擾二位了,先行告辭?!?

匕首男與他對視一眼,似乎是尋問他的意思。陳曼曼見他微微點頭,連忙拉著蘭溪溜之大吉。

二人跑出巷子后也不敢再逛,這只在電視里看到過的場景讓她驚嚇得不行。連忙一路返回,溜回了方府。

跑進屋子里,蘭溪一屁股坐在榻上,驚魂未定:“小姐,他們兩個不會是哪兒來的土匪強盜吧?咱們要不要報官?!”

陳曼曼扶著茶幾,端起茶杯一口氣喝完:“看他們行動做派,言語之間并不像悍匪。我們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為好?!?

蘭溪沒好氣地說:“就算不是悍匪,躲在那僻靜之處,又是黑衣蒙面的裝束。估摸著也不像是什么正經(jīng)人?!?

正說著,蘭芳端著臉盆進了屋:“小姐,趕緊梳洗吧?!币晦D(zhuǎn)頭,瞥到陳曼曼手上有血,忙不迭放下臉盆直奔過來:“小姐,你的手受傷了?!”蘭芳緊張地拿起她的手一面查看,一面說:“這是怎么了?!我說別出去,非要出去,哪次不是帶著傷回來的!”

“沒事兒,沒事兒。這是別人的血,我沒受傷?!闭f著,陳曼曼好笑地推開她,起身去臉盆里將手洗干凈。

蘭溪一邊服侍著脫下小廝衣服,給她換上綿軟的月白衫子,一邊給蘭芳講了在燈會上的稀奇見聞。直把蘭芳嚇得又忙忙地勸阻她家小姐,說每次偷溜出去準沒好事,再不要如此。又說著如果要出去,還是要帶著幾名小廝,安全為上。沒過一會兒,又說晚上還是不要出去了!太危險了!

看,把咱蘭芳嚇得都凌亂了。陳曼曼自己心里雖也有點余驚未定,但好歹已安全回家,如今看著蘭芳這個樣子又好笑起來。

正說笑著,門外進來一小丫鬟,低頭立在屏風后面說道:“老爺夫人傳話來:讓小姐明日一早去沁芳閣用膳。”

“知道了。”陳曼曼聽到這個消息瞬間就冷靜下來,難道剛剛出去被發(fā)現(xiàn)了?但轉(zhuǎn)念一想要是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也不會等到明早,只怕今晚就得被問話,遂心內(nèi)稍安。

丫鬟走后,她收拾妥當便鉆進被窩里,躺在床上盯著雕花床檐發(fā)呆。

對于一個穿越的冒牌貨來講,這種會面無疑是沉重的。這小半年陳曼曼把自己龜縮在小院里,不敢接觸外面的人事。唯獨與他們的幾次見面,都是他們來這屋里探望。

每次見面時,陳曼曼也不敢深聊,深怕有所露餡。所有的安慰囑咐她也只是默默聽著低聲應(yīng)著。每次看著方芝璐的母親坐在床榻邊默默垂淚,便勾起陳曼曼思家念母的心事來,不由得倒一起哭了。

兩人郁郁寡歡的時候一多吧,這位母親倒是也不常來了,只是吩咐下人時常送來一些補品吃食,好玩器物。

陳曼曼想著現(xiàn)如今唯一的安慰就是這個身份還不算太差。她現(xiàn)在是這個方府嫡出小姐方芝璐。父親是官居正三品的禮部左侍郎方宿松,母親元氏也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官宦小姐。還有個弟弟方維,妹妹方芝棠,都是庶出,他們的母親是姨娘趙氏。

總而言之就目前情況來看,人身暫時安全。所以也才有了今日踩著上元節(jié)的尾巴偷摸出去瞧瞧的事兒來。

說起今晚的事,陳曼曼閉著眼搖搖頭,似乎是要把那掃興的黑衣人從腦袋里甩出去,回想起來還是心有余悸。

“我睡了。”女孩悶聲一句,一拉被子,翻身睡去。

版權(quán):瀟湘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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