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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清明節(jié)剛過,云市的雨季如約而至。

元綠正躺在藤搖椅上小憩,身上搭著薄毯,助眠的熏香擺在腳邊,伴著細碎的雨聲,是絕佳的睡覺環(huán)境。

手機連續(xù)的震動聲,擾了她的清夢。

她勉強睜起眼,劃開手機。信息一條接著一條,無非是些老生常談,她輕咳,將嗓子撐得亮堂了些,才回了句:“好的,星期五見?!惫俜接致犜?。

看著界面上【母親】兩個字,她扯了扯嘴角。點開小程序,定了張回南市的動車票,睡意了無。

揉了揉有些發(fā)酸的脖頸,起身回了房間,開始收拾行李。

元家是南市的軍政之家,這樣的家族對于后輩選擇婚姻,尤其地傳統(tǒng)和苛刻。生在這樣的家庭,幸運和不幸是相互交融的。

元綠算得上是同輩里,最為幸運的一個了。元氏夫婦對她的人生軌跡,都不曾有過太多的干涉,算是放養(yǎng)她自由成長,獨獨擇夫是不可忤逆的。

她也沒有多想抗爭,婚姻于她而言,沒有很神圣的使命感,比起愛情來,她更樂意多掙點錢。

元母的一通微信,打著拍賣晚會的由頭叫她回家,實則是各大家族的相親。簡直是現(xiàn)實版的掛羊頭賣狗肉。

她拉上行李箱,長舒了一口氣,陳冬發(fā)來微信:【寶寶,我要進產(chǎn)房了!激動,你要當干媽了!】

元綠輕笑,給她發(fā)了個微信紅包,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駕車往醫(yī)院趕。

陳冬是她高中好友,是圈子里為愛叛逆的那一個。元綠研究生畢了業(yè),直奔旅游熱門城市——云市,開了家民宿,整天優(yōu)哉游哉地,是個名副其實的老板娘。

而陳冬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來到了云市,兩人又這么重新聯(lián)系上了。

她和丈夫是大學(xué)同學(xué),從校服到婚紗的愛情,將許多人感動得一塌糊涂。陳家嫌棄女婿出身不好,死活不同意。陳冬也是個剛烈之人,撂下陳家一切,走得干脆。

圈子里對她的評價,也都褒貶不一。

一路綠燈,元綠到醫(yī)院的時候,人剛進去。她丈夫程君守在外邊,元綠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倚在墻邊。

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一個個大著肚子,看得她有些煩躁。想抽根煙,觸及墻上醒目的紅色大字,收了手,揣回兜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有個護士,開了門出來:“哪位是陳冬的家屬?”

“我……我是她丈夫?!?

“五斤六兩,母女平安?!?

“謝謝啊?!背叹闪丝跉?,語氣平靜得厲害。

元綠皺了皺眉,男人的反應(yīng)有些不大對,似乎沒有為人父的喜悅,眉間有著莫名的憂愁和失望。她揉了揉太陽穴,大抵是自己想多了。

病房里,陳冬臉色有些發(fā)白,額頭上滲著汗。元綠把提前準備好的紅包,一份放在她的床邊,一份放在寶寶的旁邊:“冬冬,辛苦了,小寶寶很漂亮?!?

陳冬彎了彎嘴角,聲音啞得厲害:“謝謝十一干媽?!?

程君正挨個給家里人報信,唯獨沒有搭理陳冬。

元綠斂了神色,半開玩笑說道:“程君,你這是有了閨女就忘了媳婦兒???”話語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他干笑了下:“我去打水,老婆,辛苦了。”

陳冬扯了扯她的衣袖,哽咽著喚了聲:“十一?!鄙滤秊榱俗约?,要討個說法。

元綠心中喟嘆,環(huán)視了病房一圈,嘈雜又擁擠。她彎腰問道:“要不要換個地方住,月子中心找好了嗎?”

陳冬搖了搖頭:“我回家里坐月子,也就呆一兩天,換個病房,浪費錢?!?

“需要什么你就打電話,你別跟我客氣?!痹G眸中浮起一絲擔(dān)心,天之驕女的陳冬什么時候開始為了錢財而委曲求全,看人臉色行事,她本該是驕傲的。

程君回來得快,元綠也不好多呆,跟陳冬說了會兒話,找了個借口走了。

她直接回了民宿。最近并不是旅游旺季,生意清淡了不少,但也閑得自在。

前臺的小胖見她回來,熱情地打招呼:“綠姐,回來了?冬冬怎么樣了?”

店里有幾個幫忙的伙計,小胖是其中一個,他還有個雙胞胎哥哥大胖,云市本地人,主要任務(wù)是帶有需要的客人出去游玩。陳冬常來民宿打麻將,一來二去也熟了。

“母女平安?!痹G回答道。

從醫(yī)院回來,身上一股消毒水的味兒,刺鼻得很。她沖了個澡,將頭發(fā)挽起,換了條豆沙綠的吊帶裙,踩著人字拖,往樓下走。

“小胖,今天店里的情況給我看看?!痹G每天都要親自,審查一遍店里的各項事宜,事無巨細。

小胖摸了摸腦袋笑說:“綠姐,您這一身可真漂亮!白得發(fā)亮!”

元綠的民宿開得好,眼紅的人不少,找茬的也不在少數(shù)。她長得漂亮,一頭黑色大波浪,標準的鵝蛋臉,看起來溫柔無害,但做事狠勁兒十足,路子野得很,來找事兒的人通通被收拾了,名聲也打了出去。都說【恭迎圣駕】的老板娘是招惹不起的刺猬仙女,挑事兒的人少了,追求者卻又多了起來。

她拿著筆勾畫了幾下,打趣道:“小胖,要是你嘴巴天天都這么甜,那就真不愁生意了。”頓了頓問道:“你哥呢?還沒回?”

大格從廚房探了個腦袋:“綠姐,小胖,吃飯了。小靈兒呢?”

小胖想到了什么說道:“我哥跟小靈兒一塊兒出去的?!?

元綠捂著嘴輕笑:“難怪沒見著人影?!?

小靈兒喜歡大胖,大家都看得出來。大胖倒是整天避嫌,似乎不想跟她沾上關(guān)系,但對她又是格外照顧的。

她批完今日情況,遞給大格:“該添的東西,明天有空就去補上吧?!?

看著桌上的美味佳肴,元綠趕緊坐下,正準備開動,林蘿的電話響得剛剛好:“還沒吃呢吧?要不要去東街吃燒烤?”

“我真懷疑你在我店里安監(jiān)控了,還是你有千里眼?”她認命地起身,上樓添了件衣服,往外走。

電動車的喇叭聲響起,林蘿喊道:“綠姐,上車啊?!彼o她一個安全帽,拍了拍后座。

“謝了。”元綠側(cè)身坐上去:“今兒什么風(fēng)把您給吹來了?”

“我剛?cè)メt(yī)院看了冬冬,給小寶寶包了個紅包。”她的聲音不再歡快,多了些感慨,散在風(fēng)中,化在泥里。

元綠沒接話,她不會無緣無故地提起這件事,大抵是也察覺到了什么。

民宿在北街,穿過幾條街,便是熱鬧非凡的夜市。

燒烤攤,一排又一排。攤販會搭上紅色的棚子,里面是小方桌和幾根塑料板凳。在攤子前,選好菜放進塑料筐里,遞給老板后,只需要靜靜等待,美食自然會呈現(xiàn)。

雖是周二,但對于云市人來說,享樂才是第一位。他們心中,沒有節(jié)假日、工作日這種說法,每家店鋪生意都火爆得很。

林蘿二話不說,開了幾瓶酒,擺上桌:“不醉不歸?!?

“別介,你的小電驢不要了?”

“心里難受,你陪不陪?”

元綠沉默了幾秒,點頭作陪。

心里有事的人,酒不醉人人自醉。林蘿喝酒喝得猛,一口口地灌,為陳冬不值,也為自己堪憂:“你說說,程君這狗日的,看著斯斯文文的,還他媽有重男輕女這腐朽思想?!”

元綠心頭一驚,雖然想過,但真的確認了,心里還是有點難受:“你看見什么了?”

“沒看見,聽見了?!绷痔}頓了頓:“他母子倆在外邊兒說,我就去給個紅包的功夫,人直接出院都辦好了。你是沒聽見他媽說得多過分,生個女娃子住什么院,還月子中心,窮講究。”

林蘿越說越激動,元綠只得勸她冷靜點:“家務(wù)事,只要冬冬不開口,她的心始終向著程君的,咱沒法讓她說斷就斷?!?

她想到下午的時候,陳冬扯住她的外套,哀求的眼神。她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怎么看來他們都是外人。

林蘿打了個酒嗝:“真糟心。十一,你答應(yīng)我,嫁個好人?!?

“實不相瞞,我周五得回家相親了?!痹G聲音輕快,倒沒有為難的樣子。

“跟誰???帥嗎?對你好嗎?會重男輕女嗎?”林蘿開始舌頭捋不直,一大堆的問題接踵而至。

元綠有些哭笑不得,伸出兩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林小蘿,這是幾?”

“四!”林蘿拍掉她的手,擲地有聲:“我沒醉,我認識。這是四!”

元綠扶額,真醉了。她一把撈起女人,付了賬。讓老板幫忙照看一下車,明天再過來帶回去。

她攔了個車,將人送回。幫她把妝卸得干干凈凈,敷上睡眠面膜,兌了杯蜂蜜水放在床頭柜,留了張紙條,才離開。

夜風(fēng)將醉意吹散了不少,她含了根煙在嘴里,不由得思考起婚姻這個東西來。她向來沒有什么所求,只求是個好人,就這么相敬如賓地過完一生便好。

她明白陳冬的袒護,袒護的不僅僅是這么多年的情愛,還有剛出生的小寶寶,以及不想被冠上離婚這個頭銜。

在陳冬毅然決然地摒棄了陳家一切的時候,她就得對自己的選擇負責(zé),無論好壞,都得自食這個果。

元綠挑了條小巷走,抄了近路。路燈忽閃忽暗的,有點駭人。她加快了步子,另一個腳步聲靠近她。不等她做出反應(yīng),一個黑影將她拉近墻角處,抵在磚瓦上,灌進她的耳朵:“別出聲?!?

男人低沉喑啞的嗓音,讓她的大腦順勢當機。煙灰滾落在她的指尖,她不自覺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還不扔了?”

“沒有垃圾桶。”她癟了癟嘴,真燙。

男人拿過煙頭,用指腹掐滅,包進紙里,塞進口袋。

他比元綠高上半截,胸腔里的“咚咚咚”聽得一清二楚,皮夾克緊貼著她的臉頰。離得太近讓人有些口干舌燥。

男人身體繃得緊,連帶著元綠的心情也緊張起來。女人身上的煙草味讓他有些分神,遠處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

他朝她湊近,微涼的手蓋住她的唇。在其他人看來,這樣的姿勢曖昧至極。

元綠這才看見男人那雙深不見底又清澈極了的眼,一不注意就會被吸了進去,旋渦般地令人沉溺,果然越漂亮的東西越有毒。

“靠……這巷子里……”

“這么饑渴開房去啊……”

等聲音漸遠,男人放開她:“抱歉,多謝。”

兩個詞,半點兒不拖泥帶水。

兩個人亦趨亦步,氛圍出奇地和諧。

出了巷口,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各不相關(guān)。

版權(quán):紅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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