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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燭火搖曳,房間內(nèi)貼滿了大紅色的喜字,桂圓,花生,紅棗,蓮子等物件鋪了滿床,房間外是兵戈之聲,天色漸晚,一輪彎月掛于天際,漆黑如墨的天空中沒有一點星子。

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男子手中握著一柄玄鐵鑄成的劍,修長的手指正滴著血,劍上滿是殺氣,他從房外走來,血跡跟著他的身影淌了一路,身上的大紅色喜袍好像被人撕扯過,凌亂得不成樣子,他緩緩走向床榻旁不安地站立著的女子,眉頭皺起,神色略帶痛苦,卻還是勉強(qiáng)對著她擠出一個笑容,“清月,我回來了,今日是我們的大喜之日?!?

那被喚作清月的女子,面色蒼白,走過去伸手扶住他,卻摸到一手的鮮血,分不清究竟是他的血還是那群人的血,身子忍不住地顫抖起來,顫聲道:“祁棠,你沒事吧。”

周圍廝殺聲漸起,火光從窗外閃過,他緊緊握住女子的手,漾出一抹笑容,對她道:“生生世世,我們都要永遠(yuǎn)在一起?!?

一群官兵模樣的人沖了進(jìn)來,一柄劍直直刺向那被喚作清月的女子,女子下意識躲避,突然一道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她只看到面前的他轉(zhuǎn)過頭來。

他的唇邊是殷紅的鮮血,張開嘴,本還想同她說些什么,卻直直倒了下去,刺眼的紅色覆蓋了她的雙眸。

她驚呼:“祁棠!”

涼月從床上坐了起來,用力閉了閉眼,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隨后緩緩睜開雙眸,用顫抖的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看了一眼四周,見周圍是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明白自己是被夢魘著了,低聲道:“又是那個夢。”

這幾日晚上,涼月都做了這相似的夢,每一次都會夢到那眉目清秀的年輕男子。

雖是個夢,卻是極為真實。

尤其是那男子,雖在夢中沒有特別清晰的模樣,但是朦朧之間,偶爾能看清一下他的模樣,算得上是個俊俏的郎君。若不是覺著那男子還有幾分姿色,就這么幾日總是夢到這種血腥的事情,涼月還真要去孟婆婆那里找碗湯茶喝喝養(yǎng)養(yǎng)神。

哪怕她是冥府中人,可一連幾日都夢到那男子,還次次都是見了血,她是真擔(dān)心自己前世有什么孽緣沒忘得干凈,可一想到自己是府君的手下,早被死生簿除了名,已沒了前塵,就覺得自己最近肯定是聽那些凡界來的人講前塵往事講得多了所以才會做這些凡界之夢。

正想著等有空了還是去孟婆婆那里找點湯藥喝喝,便看到芷蔓走了進(jìn)來。

芷蔓是執(zhí)燈閣的掌燈人之一,天真活潑,與這冥府壓抑的風(fēng)格十分不同,平時都是和涼月一起辦差,出生入死和涼月情同姐妹。

“你怎么來了?”涼月奇怪,她不是早就說過這幾日要好好休息,沒什么事不準(zhǔn)打擾她嗎?

芷蔓走到她面前親切地拉住了她的手,語氣略有些抱怨道:“哎喲,我的閣主姐姐,你歇了這幾天也該歇夠了吧,什么時候處理一下閣中事務(wù)呀,我都忙得焦頭爛額了?!?

涼月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就這么點事情你處理一下就好了,讓你姐姐我好好再休息一會哈?!?

說完,涼月又躺了下去,說不出的舒服。

芷蔓瞧著她的模樣,本想伸手去撓涼月癢癢,但轉(zhuǎn)念一想,清了清嗓子正正經(jīng)經(jīng),略帶調(diào)皮道:“可眼下姐姐怕是歇不成了,來了位客人,不肯過奈何橋,不肯喝孟婆婆的湯,不肯入輪回之境,整日坐在那里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府君座下的侍衛(wèi)乘風(fēng)大人已經(jīng)交代了讓您出面搞定他。”

“那就直接打入修羅場,不入輪回就不入唄,這種事何苦要我出面?!睕鲈路藗€身,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連著幾次做噩夢,委實算不得休息好了,她此時能不理那些事就不理。

“這客人身份不一般,生前與人為善,又封王拜相功在社稷,修羅場可是關(guān)押厲鬼的,怎么可能讓他進(jìn)去,只能讓他自己入輪回之境?!?

涼月翻了個白眼,從被子里探出頭來,覷了一眼假裝正經(jīng)的芷蔓,“知道了,我的好妹妹,你姐姐我過會兒就來?!?

雖是如此說著,可待芷蔓離開后,涼月仍是繼續(xù)睡了半個多時辰,府君座下的侍衛(wèi)都派出去了兩三批才醒來。

起床后,涼月簡單梳洗了一下,換上了平時常穿的玄色衣裳,將青絲半挽半束,說不出的干凈利落,衣裳雖是玄色這等壓抑的顏色,卻又在玄色的外面加了一層紅色的輕紗,里間露出來的那片玄色衣裳上繡著幾朵彼岸花的花紋,配上她白皙的膚色,生出幾分冷淡之氣。

她自認(rèn)為這等打扮頗有幾分閣主的氣派。

將手背在身后轉(zhuǎn)了幾道回廊來到了執(zhí)燈閣大堂。

自始祖開辟天地,這天下分為神、仙、凡、冥、魔、妖六界,其中除卻妖、魔兩界不依附于神界外,其余三界皆歸神界統(tǒng)領(lǐng)。

執(zhí)燈閣歸屬冥界冥府,負(fù)責(zé)記錄凡界生平往事,負(fù)責(zé)勾人魂魄,送凡界中人入輪回之境,雖是聽命于冥府府君,但因著歸神界天帝管轄,所以有時亦需要和神界進(jìn)行一些事情的交接,交接的話,免不了三天兩頭往天宮跑,故涼月有時無事便會將一些芝麻蒜皮般的小事交給底下人處理,自己躲幾日清閑。

涼月躲清閑時最忌諱有人來煩她,所以這次那素未謀面的凡人從這方面來說卻是惹到了她。

她面上有些不悅,舉步入了堂內(nèi),見到芷蔓,于是開口問:“那不肯入輪回之境的凡人在哪?”

芷蔓正在整理文書,側(cè)過頭來看著她,“在后院坐著呢?!鼻浦鴽鲈履樕系钠v與不悅之色,于是又小聲說道:“我昨兒個看到了,還是位俊俏的公子,與閣主姐姐你倒是郎才女貌的一對,說不定成就一段好姻緣呢,畢竟能出動姐姐你親自來見面的凡人可不多?!?

“我看你這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趕快去做你的事情?!睕鲈伦谔孟碌哪疽紊希槺憬o自己倒了杯茶喝,雖是責(zé)備的話,卻是面帶笑容的說著。

芷蔓朝著涼月做了個鬼臉,又下去忙別的事情了。

喝完茶,涼月便負(fù)手朝著后院走去。

后院離大堂不遠(yuǎn),在入口處有兩三個冥府侍衛(wèi)把手著,進(jìn)去后有各色的房間供臨時居住,一座木橋連接著入口與房間,木橋周圍栽滿了彼岸花。

因著冥府本就是陰盛之地,草木不長,唯有彼岸花肯賣冥府些許面子長于此處,但是這花花期不定,有葉無花,有花無葉,奇怪得很,此時并不是彼岸花花期,索性全部枯萎凋謝了。

四處都是昏暗得很,待遠(yuǎn)遠(yuǎn)看到那所謂不肯入輪回之境的男子時,涼月便施法將油燈點上。

執(zhí)燈閣規(guī)矩,凡有人前來訴說生平往事,想入輪回之境,掌燈人必將點好一盞油燈,此燈名喚長明燈,一旦點上輕易便不會滅,直到此人前緣已了放下一切,想過奈何橋,才會熄滅,燈滅人走,亦是規(guī)定。

她手中端著長明燈,緩緩走上木橋,隨后在他對面不遠(yuǎn)處停下,開口道:“你便是那凡界不肯入輪回之境的陽辰么?”

他正在看著那枯萎的彼岸花,聞言,并沒有看涼月,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道:“這花開花時應(yīng)是極美?!?

涼月眉頭微皺,只當(dāng)他是沒有聽清楚她說話,便又大聲說道:“在下執(zhí)燈閣閣主涼月,聽聞閣下不肯入輪回之境,故前來詢問緣由?!?

須臾,陽辰緩緩側(cè)頭過來看向她,待看清她的面容后,本來失神的雙眸卻染上了喜色,聲音略微嘶啞道:“月兒,你怎么在這?”

看著面前男子喜上眉梢的模樣,又聽到他對自己親切的稱呼,涼月顯然一愣,面前的男子一身華服,青絲被金冠高高束起,一雙劍眉本該透著些不近人情的氣息,偏偏生了雙好看的眸子,襯得他整個人都似是不食人間煙火,無半點紅塵之氣。

看著他,涼月覺得面前的男子卻是比之前在天宮見到的幾位神君都要好看上幾分。

但是想了很久,涼月都實在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他。

“我好像從未見過閣下?!?

陽辰快步走了過來,面色略微沉重,連帶著聲音都沉了些,但仍舊還是難掩喜悅,“清月,我是陽辰。”

語畢,一柄鋒利的匕首,很快便抵上了他白皙的脖頸,涼月面無表情的看著陽辰,“這把匕首是府君贈與的法器,一般魂靈傷到可是會灰飛煙滅的,我看閣下是鐵了心不想入這輪回之境。”

陽辰被匕首抵住,一時倒是沒有什么動作。

“月兒……”

涼月知道她又要說些她實在聽不懂的話,立馬出言打斷了他,“別亂叫我名字,我不認(rèn)識你,這冥府上下都知道我脾氣不好,你最好不要招惹我,不然我一沖動真的會讓你魂飛魄散的。”

一連幾日都被噩夢所擾,她雖說是在休息,可卻睡得極不安穩(wěn),此時面上已略顯疲憊之色,她不想和他再這樣耗下去,于是大聲朝著院外喊道:“來人!”

立時便有冥府的侍衛(wèi)走進(jìn)院子,涼月剛想下達(dá)命令,便聽得陽辰道:“等一下,我有話想和你說,說完后,我再決定是否入輪回之境,絕不叫你為難?!?

“你決定?”涼月嘲諷一笑,“可執(zhí)燈閣向來是只聽生平往事,不知你想和我說的是不是你的生平之事,如若是,我便洗耳恭聽?!?

他的眸子漸漸黯淡,好像想起了什么難忘的事情,聲音不自覺沉了下來,“是我的生平,亦是一段令我難忘的前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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