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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呼救的頭顱

第一節(jié) 夜晚游泳的女尸

西營市有一段河口,那里是母親河的入??凇C慨斞雌趤砼R,河水猶如戰(zhàn)場沖鋒的千軍萬馬一般,氣勢萬鈞地沖入大海之中,匯集成一片汪洋之水。暴怒的河水是不可阻擋的,任何東西落入其中,都會被洶涌的河水卷裹其中,瞬間蹤影全無。

不過暴怒的河水也有安靜的時候,除了冬季的上凍期,只要不是七八月份的汛期,河水總是溫馴得猶如剛出生的小貓悄無聲息地流淌,加之河道兩邊水汽蒸騰的環(huán)境,所以植被生長得極其茂盛。這里是年輕人的天堂,他們喜歡來這兒踏青、玩鬧、談戀愛,這里也能算是西營一景。

王川是西營某大學的大二學生,五月的一個晚上,他和三個朋友喝多了酒,回校時路過此地,忽然想撒尿。

同伴提議,應該“射入”河水中,那片遼闊的大海中就會有他們一份“貢獻”,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四名青年一字排開站在河岸上,高唱著《再別康橋》,比誰尿得更高更遠。然而就在一片嬉笑聲中,站在最左邊的李渡忽然說道:“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你酒喝多出現幻覺了?”站在他身邊的劉成舉嘲笑道。

“你們別說話,仔細聽。”李渡說道。

另外三人見他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便各自收聲,細細聆聽。果然,靜謐的夜色中,一個女人呼喊“救命”的聲音隱隱傳來,四人立刻警惕地往上游望去。皓月當空,河道旁又是路燈林立,所以視野不是問題。一會兒工夫,果然一個女人在水里打著圈從上游漂下來,滿頭長發(fā)漂散在水中,在月光下很顯眼。

四名醉醺醺的大學生頓時酒醒了一半。來不及多想,王川立刻說道:“趕緊救人?!闭f罷他便跳進水中。

五月份的河道口水流平緩,深度也只有五六米,對于一個水性好的人而言,這就是個水流量稍大的游泳池,所以不光是王川,其余會水的人也跳進了河里。只有劉成舉沒下去,因為他是個旱鴨子,但他也用力掰了一根粗長的樹枝,以防意外發(fā)生。幾個人很快便在河道中形成了一道“人墻”,而女人依然是打著轉漂浮而來。

這時,李渡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他大聲道:“不對呀,這女人不管距離遠近,怎么呼救的聲音一直都是一樣高低,一點兒變化都沒有?”可惜另外兩人正忙著往前游泳救人,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提醒。

很快,水性最好的王川首先接近了女人,他展開雙臂將女人腦袋摟進懷里,然而沒見他怎么費力,就將女人的腦袋一下從水里拎了出來。

王川這才發(fā)現,水中“長發(fā)飄飄”的女人只剩下了腦袋。與此同時,夜色中忽然傳來一陣尖利的笑聲,猶如鬼魅一般。王川頓時嚇得大呼小叫起來,他忙不迭將女人頭顱丟回水里,甚至連劃水都忘了,被水流沖得向后而去。

水中的人一旦亂了陣腳就會下沉,王川再好的水性也無法避免,他幾下沉浮后腿便抽了筋,這下他更慌亂了。萬幸水里還有個“學生會主席”,李渡在極度慌張之下,還是將腐敗的女人頭顱丟上了岸,接著與同學合力將王川從水里拉上了岸。

四個筋疲力盡的大學生離女人的頭顱遠遠坐著,十分鐘后,警察趕到現場。四名大學生互相依偎著進了警車,也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寒冷,四人在開著空調的警車里瑟瑟發(fā)抖,王川更是泣不成聲。

第二節(jié) 死囚分析

“你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那顆高度腐敗的頭顱,居然發(fā)出了呼救聲?根據警方的尸檢報告,死者死亡時間至少是在五天前,你卻在昨天晚上聽到了她的呼救聲?”

做筆錄的警員覺得,這幾個大學生是不是嚇傻了?但四人異口同聲地說,自己肯定沒有聽錯,而且他們不但聽到了呼救聲,在王川將頭顱舉出水面后,四人還聽到了笑聲,如果說呼救聲還有些隱約,那么笑聲則是無比清晰的。

黑暗的夜色中,那條西營人無比熟悉的河道中,一個女尸的頭顱漂浮在水面上,還發(fā)出呼救聲,如果不是真見鬼了,那就是他們在說鬼話。可是看四個人的反應,他們似乎沒有撒謊。

當然,心煩的絕不只有警員,南水分局的鄺有才副局長比他們更心煩,因為這起莫名其妙的案件就發(fā)生在他的轄區(qū)。而且,在這個時候,他還接待了一組莫名其妙的“欽差”。他們是公安部派下來的三位調查員,要提審一名已定死罪、即將行刑的犯人,而這名犯人正是這位鄺副局長親手逮捕的。只是在破案過程中,讓他心里沒底的是線人,他也無法百分之百地確信線人給出的消息,萬一這個案子中線人提供的線索出了問題,他這個副局長面臨的可是前途盡毀的風險。想到這兒,他立刻撥通了線人的電話:“你給的消息準確嗎?”

“我敢騙您局長大人嗎?”

“如果沒有問題,上面為什么會派工作組下來調查我?”鄺副局長覺得自己居然被一個小流氓給耍了,感到越來越憤怒,說話沒了章法。

“您可別嚇唬我,因為這宗案子調查您?”

“廢話,他們來這里點名就是為了吳宗偉,不是這宗案子出了問題,還能為什么?”

電話那頭沉默了,鄺副局長內心愈發(fā)慌張不安,說道:“你小子給的線報是不是有問題?我要是被你坑了,你也別想好過?!?

“別,您別發(fā)火成嗎?這件案子百分之百和吳宗偉有關系,我、我是和他老婆有一腿,聽他老婆說的。”

鄺副局長一聽這話,更是惱火到了極點,罵道:“你是不是栽贓陷害吳宗偉,好和那娘們混在一起?”

“您能不能冷靜一點兒,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至于為了一個女人冒這么大風險,吳宗偉真的殺了楊凱,我敢肯定?!?

吳宗偉的這個案子其實一點兒也不復雜。一年前,本地兩大流氓團伙為了搶奪地盤火并,吳宗偉是一方老大,他親自帶人埋伏對方老大楊且,不過該打的沒打到,他把容貌和楊且極其相像的同胞兄弟楊凱給砍死了。楊凱是當地中學的副校長,所以案件性質之惡劣可想而知。不過鄺副局長很快就通過線人知道了楊凱的真實死因,所以吳宗偉被抓捕歸案,他也沒有否認,痛快承認了罪行。

由于一舉搗破兩大流氓團伙,短時間內破獲性質惡劣的兇殺案件,原本任刑警隊副隊長的鄺有才,連升兩級躍居副局之位,真可謂風光得意,前途不可限量。沒想到才過了一年,高層便派調查組下來翻查此案了,鄺副局長內心的懷疑和害怕可想而知。

而現在同事們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古怪,本來他周圍全是羨慕的眼光、奉承的話語,如今同事們看到他,似乎全都商量好了一般,有些局促、尷尬,想和他打招呼,卻又刻意保持距離。難道他們全都知道了答案,只有自己還蒙在鼓里?

越想越是心煩,鄺有才為此寢食不安,短短幾天便瘦了六七斤。所以當調查組真的來到自己面前時,他反而有一種即將被“解放”的輕松感,反正是死是活的給個話,總比整日活在忐忑中要強許多。

調查組一共有三人,其中一人的名字叫秦老鬼,而這居然不是外號,他名叫老鬼,身份證上的姓名就是“秦老鬼”三個字。還有兩個年輕人,姑娘叫文艷麗,青年叫馬三平。因為是公安部派來的專員,級別上比市立分局的職務要高幾級,所以分局一眾領導都參與了迎接工作。

吃過飯,局長意味深長地看了鄺副局長一眼,說道:“不知道三位領導為何要提審吳宗偉,他的案子早結了?”

秦老鬼笑道:“我當然知道。況且如果不是板上釘釘的死囚,也輪不到我們跑這一趟。您也不用多想,這宗案子辦案過程肯定沒有任何問題,我們也不是來為誰翻案的。不過據我了解,吳宗偉是鄺副局長親手抓捕的,所以有些問題我想和鄺副局長聊聊?!?

“那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了?!本珠L很識相地退了出去。

鄺副局長只覺得自己心跳劇烈,手心全是汗。秦老鬼覺察到了他的不安,笑道:“鄺副局長不用多想,這件案子不存在工作上的疏漏,否則來找您的肯定不會是我。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個問題,對于吳宗偉這個犯人,您有多少了解,因為我知道,您和他都是土生土長的西營人?!?

鄺副局長有些不太明白此人的用意,答道:“我知道他,完全是工作上的原因,這人是西營市名氣很大的流氓團伙的頭目,因為他的活動范圍在我的轄區(qū),所以多年來一直是我重點打擊的目標?!?

“那么您覺得,這人的性格如何?”

“陰險毒辣。他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所以文化程度較高,看表面很難相信他是個流氓頭子,屬于比較會隱藏自己的那類罪犯?!?

“嗯,與我這邊的判斷高度一致?!?

“他的案底我掌握得很清楚,這人是個慣犯,但他重大的犯罪案件我們都已經掌握,除非是一些打架斗毆的普通刑事案件,有可能會被忽略。”

聽罷,秦老鬼皺著眉頭思索片刻,才說道:“我需要與這個犯人見一面,您能安排嗎?”

調查組來之前,相關的介紹資料便由省廳發(fā)給了分局,一切工作必須配合支持,鄺副局長不能拒絕。話說到這份上,鄺副局長隱約感覺到,三人此番前來的真正目的,還是因為吳宗偉的過往,和自己并無多少干系,想到這兒,他終于放下了連日高懸的心。可是,這些人是如何懷疑到吳宗偉頭上,而來此對犯人展開調查的?難道“高層”在全國各地都有信息網絡?

想到這兒,鄺副局長只覺得背后一陣發(fā)冷,幸虧自己沒做過虧心事,否則說不定哪天就被嚴打偵辦了。

經過預約,一天后,在西營第二監(jiān)獄的審訊室里,兩方的人面對面坐著,鄺副局長作為吳宗偉的“老對手”,也有幸陪坐一旁。

“吳宗偉,1972年生人,持械致人死亡,被判死刑,四天后執(zhí)行,對嗎?”秦老鬼今天戴了一副厚如酒瓶底的眼鏡,提出問題后直愣愣地盯著死囚。

“沒錯,可惜沒干掉楊且那個王八蛋?!眳亲趥ヒ桓睗M不在乎的模樣。

“你們之間的爭斗,卻殺死了一個毫無干系的人,對此你心里愧疚嗎?”

“愧疚?我為什么要愧疚?楊凱暗地里沒少幫他哥哥對付我,干掉這小子也算他活該?!?

“對于即將到來的死刑,你害怕嗎?”

“我們這種人就是挨槍子兒的命,要是怕,也不會出來混?!眳亲趥ゾo握雙拳,憤怒地大聲嚷嚷,看表情,他似乎覺得是受到了侮辱。

“是嗎?看來吳老大還真是位視死如歸的漢子?!鼻乩瞎碚f話時臉上掛著一絲狡黠的笑容,他彎腰從地下拿起一部高清攝錄機,仔細看了一會兒,然后將視屏一面轉向吳宗偉,說道:“我學過人體行為學,所以我知道,人最誠實的身體部位不是嘴,也不是臉部透露出的表情,而是人的腿和腳。比如說性格狂傲的人,坐下后會叉著腿,性格輕佻的人會時不時抖動某一條腿。但最準確的還是害怕的反應,這時雙腿會不受自己控制地顫抖,不知道你的雙腿是否屬于顫抖的范疇?”

不等吳宗偉反駁,秦老鬼又指著他的雙腳說道:“而你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不停挪動雙腳,想尋找一個讓自己更舒服的坐姿,控制雙腿的抖動,卻有些力不從心。我奇怪的是,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言并不畏懼死刑,那你究竟害怕什么?”

吳宗偉聽了這話,臉上肌肉忽然抑制不住地抖動了幾下,接著兩道眉毛擠在了一起。秦老鬼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并沒有說話,屋子里一時安靜得出奇。過了一會兒,吳宗偉深深吸了口氣道:“好吧,就算我害怕了,那又怎樣?我已經被判了死刑,害怕當然是正常的反應?!?

秦老鬼將錄像調回他面部肌肉抖動的那一段,開始慢動作播放,然后說道:“當你兩道眉毛擠在一起時,這種表情是典型的恐懼表情,害怕與恐懼不是一回事。我試著解讀一下你現在的心理狀態(tài):你害怕即將到來的死刑,由此產生的不安情緒導致雙腿不停抖動。不過害怕與恐懼絕不是同一種類型的心理活動,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你在死囚牢里還如此沒有安全感?”

聽了這話,吳宗偉雙臂緊緊抱在胸前,身體后仰,一動不動。自此之后,無論秦老鬼說什么,吳宗偉一個字也不說,就以沉默對抗。到了這份上,傻子也能看得出來,他身上肯定另有隱情。

四人神色匆匆地走出監(jiān)獄,秦老鬼對文艷麗說道:“立刻找出所有能找到的與吳宗偉有染的女人資料。”他又對馬三平說道:“你去調查吳宗偉的家人,搞清楚他們的收入狀況?!?

鄺副局長不明白這些信息與破案到底有怎樣的聯(lián)系,便問道:“領導,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基本可以斷定,這人隱瞞了一宗比殺人更為嚴重的犯罪行為,因為他最后的身體行為,很明顯是一種保護自己的狀態(tài),這說明我的問題讓他心里覺得不安,所以才會下意識做出保護自己的動作??磥硭窍氚堰@個秘密帶進棺材里,反正也是一死,說不說都無法改變最終結果,但是我們必須把他內心的這個秘密挖出來,否則很可能會造成更為嚴重的后果?!?

“您這種分析人下意識動作的手段,是稱為微表情捕捉的偵查手段嗎?”

“沒錯,我是學人體行為和犯罪心理學的,所以對于微表情有一定的研究,我認為面對一個罪犯,根本不可能去聽他說的話,觀察他們下意識透露出來的行為動作,可信度更高?!?

“可是您怎么會查到他的頭上?是線報嗎?”

“當然不是線報,我們這行不存在線人。待會兒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車子風馳電掣地回到了市局,秦老鬼沒有絲毫停歇,麻利地走到他開來的那輛“依維柯”前,打開后門,只見車子里放滿了電腦和通信儀器,似乎就是一個功能完備的移動指揮所。

秦老鬼等鄺副局長上車后,關上車門,打開電腦,程序運行后,他輸入了工作號碼,又對眼球和指紋進行了掃描,確認后才進入了系統(tǒng)。那是一個類似于DOS的系統(tǒng),黑乎乎的屏幕上只有左下角閃爍著一個亮點,秦老鬼輸入“吳宗偉”三字后,彈出了類似于文檔類型的界面,上面詳細歸類了吳宗偉的審判材料、個人資料和一個名為“判斷小結”的文檔。他打開“判斷小結”后,只見上面記錄著:

吳宗偉屬于典型的A型血罪犯,心理抗壓能力強,個性狡猾多疑,心狠手辣,不過這種罪犯特別容易對強者屈服,當他遇到犯罪手段更高明或是更為龐大的犯罪團伙時,會產生崇拜心理,所以容易被人利用。而吳宗偉個人以及家庭的財務狀況,與他罪行記錄中的非法所得有巨大差距,并且與之交往過的女性,超過半數以上比例其家人都報過失蹤案件,所有失蹤人員至今下落不明,其隱瞞過往罪行的可能性高于百分之八十,建議重新立案調查。

“您是懷疑,他把自己的女人賣了?”鄺副局長覺得簡直匪夷所思,吳宗偉說起來也算是為惡一方的流氓頭子,他居然會去做拐賣婦女的勾當?

“也未嘗不可,否則很難解釋經濟收入上的差距和女人失蹤的關聯(lián)?!?

或許是系統(tǒng)判斷出了問題?鄺副局長心里這么想著,嘴上卻問道:“這是您的調查總結?”

“這是系統(tǒng)調查后的總結,我是根據它的總結,決定是否要對吳宗偉繼續(xù)展開調查。網絡時代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信息共享,而死刑是需要最高法院核準的,這就意味著各地死刑犯的資料是統(tǒng)一管理,而我們就是死刑犯數據庫的分析員。因為我們開發(fā)出了一套程序,這套程序能根據死刑犯的血型、犯罪手段等所有個人信息,對其做二次判斷,判斷死刑犯是否存在隱瞞過往犯罪行為的可能性。因為根據統(tǒng)計,絕大部分死刑犯都是慣犯,他們在走向生命終點時,往往身負累累重罪,所以我們要保證每一個死刑犯不存秘密地踏上地獄之路,除了給那些被害者一個交代,也必須抓住所有負罪卻逍遙法外的罪徒?!?

第三節(jié) 恐怖組織

“真沒想到,咱們公安系統(tǒng)里居然還有這樣一個部門存在,我真是孤陋寡聞了?!?

“事實上,絕大部分同行都不知道我們的存在,除非有過合作的。您問為什么會把目標放在吳宗偉身上,其實這是系統(tǒng)綜合分析后得出的結果。每天有近千人被判死刑,系統(tǒng)會自動甄選嫌疑最大的罪犯,并將結果提供給我們?!?

“居然還有如此神奇的軟件,我聽著簡直就像先知一樣?!?

“從功能而言,它確實具有預判能力,但和先知不同的是,軟件的判斷依據來自于真實的資料和數據。比方說,系統(tǒng)之所以選擇吳宗偉,就是他的收入和消費差別過大,根據犯罪記錄,吳宗偉被查明的非法所得是五百三十萬左右,且不說他分給手下的部分,光是在他名下各地刷卡的消費記錄,還有轉賬的金額,以及被你們凍結的資產,加在一起,已經超過三千萬。兩千五百萬的資金缺口可不容易彌補,所以必須搞清楚這兩千五百萬的資金來源?!?

“我明白這套軟件的運作方式了,確實非常有道理。所以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根據你們提供的線索去調查,將可能存在疏漏的案情徹底做個了結?!?

“沒錯,世上任何一件事情的形成,總是由許多元素和片段組成的,就像電影圖像是由一幀幀圖片組成的道理一樣,而再謹小慎微的罪犯,作案過程中都難免會有一兩幀的圖片脫落,這些細微的線索如果依靠人力去搜集確實比較困難,而電腦卻可以處理大量信息,而且不會有絲毫疏漏。人能想到,電腦能做到,兩者的結合,自然天衣無縫了?!?

“太精彩了,諸位居然能設計出這樣的系統(tǒng),我非常敬佩?!?

“您過獎了,不過這套軟件還有一個特殊的功能,這在我們設計軟件之初都沒有想到,是進入試用階段后才發(fā)現的。就是這個軟件能根據一個案件中的少量線索,不斷搜索并挖掘可能存在的線索,給警方破案提供幫助。這一功能實現的原理,其實和挖掘死囚身上隱藏的犯罪信息是完全一樣的。”

“也就是說,這套軟件能用到一些看似毫無線索的案件上,利用系統(tǒng)強大的網絡搜集、綜合分析信息的功能,尋找篩選一切可能和案件相關的信息,對嗎?”鄺副局長的心情頓時激動起來。

“沒錯,鄺副局長的理解能力確實很強?!鼻乩瞎砺冻鲆唤z欣慰的笑容。

“實不相瞞,我們這兒剛發(fā)生了一起看似非常詭異的案件,目前我們還沒有掌握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您能用這套軟件幫我們分析一下嗎?”

“您早說啊,這本來就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能詳細介紹一下案情嗎?”

鄺副局長就將“夜晚游泳的女尸”案的來龍去脈詳細講了一遍,又說道:“我們現在大致的判斷,除了鬧鬼,正常情況下不可能發(fā)生這樣的情況?!?

“千萬別說鬧鬼,我這人啥都信,就是不信鬼神。就算真有鬼神,也不可能害人,害人的只能是人?!闭f罷,秦老鬼仔細想了想,又說道,“這樣吧,您提供一張女尸的頭部照片,咱們先用修復技術模擬出死者的樣貌,然后再以此作為切入點,調查死者的相關信息?!?

秦老鬼將死者的照片掃描入電腦,程序開始比對顱骨,并按照人體的正常比例,修復模擬出受害者原本的五官,不一會兒,一個真人比例大小的頭像就出現在屏幕上。接著,系統(tǒng)接入信息庫,篩選出信息庫中符合五官比例的人,這一過程耗時比較長。中途外出做調查的兩人先后回來匯報結果,吳宗偉前前后后與之發(fā)生關系并能問出的女性至少有十七人,其中十四人莫名失蹤,剩下三人中一人是他的原配妻子,一人早年遭遇車禍身亡,還有一人“幡然醒悟”,很早就離開了吳宗偉,跟當地一名工程人員結婚搬去了外地。

秦老鬼將資料放在鄺副局長面前,說道:“十七個人只能算是最保守估計,我相信,與吳宗偉交往之后失蹤的女人絕不止十七個,而這與他巨額資金的來源是否有聯(lián)系,必須深挖到底。”

鄺副局長翻看到其中一人的照片后,表情有些古怪地說:“這人不是陳曉菊嗎?她沒失蹤啊。”

“您認識她?”

“當然認識,她和我老婆是一個學校的老師,應該是教小學英語的,前天我去學校時還見到她呢?!?

“會不會是她和失蹤人外表相像,或是她還有同胞姐妹?”

“要不我這就去問問,您稍等?!编椄本珠L打過電話后,回復道,“她不認識吳宗偉,也沒有同胞姐妹,看來就是長得像而已。”

思索了一會兒,秦老鬼說道:“這可真是天助我也。鄺副局長,咱們得演一出戲給吳宗偉看了。”

“沒問題,只要您有計劃,我盡全力配合?!?

計劃也不復雜,就是拍了一些秦老鬼和陳曉菊坐在一起聊天的側臉照,經過圖像處理,她與失蹤的女人幾乎是難以區(qū)分了。于是秦老鬼帶著這沓照片,又坐在吳宗偉面前,說道:“給了你這么長時間考慮,就是希望你能夠自己坦白,政策不需要我再解釋了,你自己把握。”

吳宗偉苦笑道:“反正都是一死,我沒什么可說的?!?

“你怕對方對你的家人實施報復?可是你想過沒有,那些被你傷害的女人,她們的家人有多痛苦?”

吳宗偉的表情明顯驚了一下,立即矢口否認道:“我根本就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你真不懂也好,假不懂也罷,我勸你一句,既然已經到了這份上,還是給自己積點兒陰德吧?!?

說罷秦老鬼從口袋里掏出那沓照片,扔在他面前,吳宗偉的表情愈發(fā)慌亂,他胸膛劇烈起伏著。鄺副局長將那些照片一一擺放在他面前,說道:“事實俱在,難道還需要我們把所有掌握的事實都說出來?我警告你,吳宗偉,千萬不要心存僥幸,我既然能將你抓獲歸案,就能搞清楚你的老底?!?

看樣子吳宗偉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了,他緊緊閉上眼睛,居然有淚水從眼角流出,能讓一個做了半輩子錯事的混蛋流淚,說明這件事必定讓他的內心極度糾結。秦老鬼從懷里掏出最后一張照片,放到他面前道:“你看看這個人?!?

吳宗偉睜開眼睛看清楚后,身體劇烈抖動起來,有些失態(tài)地說道:“這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你們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她?!?

“你憑什么說我們找不到她?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你們、你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群怎樣的人,被他們抓走的女人不可能完整地回來,根本不可能!”吳宗偉最后一嗓子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整個人往椅子里縮回去,滿臉恐懼表情。

“可她就是回來了。吳宗偉,你為了一己之私,將這些和你有肌膚之親的女人賣出賺取利益。虧你能做出這種狼心狗肺的事情,混世的人至少還講義氣,你卻連豬狗都不如?!?

“是,我是豬狗不如,可到了這份上,我也沒有辦法。如果我不做這件事,他們就會殺了我全家,我壓根兒就沒有路可以回頭?!?

“你還有的選擇,說出這些人到底是誰,至少還能救出一些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為什么連死都要如此心狠?”

“不是我不說,而是說了也沒用。如果我告訴你們,不但抓不到這些人,我一家老小都會被殺死。你們沒有見過這些人,不,他們根本不是人,他們就是魔鬼!”說到這里,吳宗偉的狀態(tài)已近乎癲狂,監(jiān)獄為了保險起見,將他押了回去。

“媽的,這王八蛋,死都不肯吐露實情,看來他所隱藏的犯罪行為很嚴重?!瘪R三平拍著桌子,氣咻咻地說道。

“是相當嚴重。”秦老鬼皺著眉頭道,“我有預感,吳宗偉背后的犯罪團伙所犯下的罪行,可能是近年來罕見的,這一趟沒有白來?!?

鄺副局長又激動又緊張,如果這個案子也能在他手里了結,那他豈不是要坐上市局局長的寶座了。可是吳宗偉寧死不愿吐露實情的態(tài)度,也讓眾人感覺毫無辦法。

回到車上,系統(tǒng)比對的女人照片已經出來了,相關資料也整理得清楚詳細。女人叫王麗云,西營市大區(qū)鄉(xiāng)人,這個地方位于西營市城鄉(xiāng)接合部,所以距離出事河道也不算遠。王麗云今年三十五歲,系統(tǒng)給她的分析小結是心地善良、性格要強、沒有過往犯罪記錄,可以排除仇殺的可能。不過系統(tǒng)隨即又給出了一個男人的照片。

鄺副局長一見這張照片,眼都瞪圓了,問道:“這是什么意思?難道系統(tǒng)判斷他是兇手?”

“系統(tǒng)給出的照片未必就是兇手,但和受害者肯定有某種聯(lián)系。這人你認識?”

“當然認識,他叫茍云偉,是宜居房產的老總,宜居房產在西營也算是明星企業(yè)了,而且我們在小學、中學時都是同學?!?

“我看看系統(tǒng)是如何得到這張照片的?!鼻乩瞎睃c開信息資料,只見系統(tǒng)給出了非常詳細的獲得茍云偉信息的路徑。原來,在半個月前,王麗云曾打電話報警,說宜居地產糾集了一群社會閑散人員威脅并毆打她,系統(tǒng)正是檢索到了這條備案的信息,所以給出了茍云偉的照片。

“我想起來了,大區(qū)鄉(xiāng)那邊正在搞商業(yè)開發(fā),住戶與開發(fā)商之間肯定會有利益上的矛盾沖突?!?

“你覺得他們有可能為這事殺人嗎?”

“絕對沒可能,拆遷談判無非是利益的事情,多一點兒少一點兒也不會傷筋動骨,可殺人就不一樣了。茍云偉現在怎么說也是個億萬富翁,為了一個項目去殺人?我覺得他應該不會傻到這份上?!?

“或許是他手下的工作人員操作失誤導致的慘劇呢。我覺得這條線索是非常重要的,完全可以順藤摸瓜地查下去,至少是個調查的方向?!?

“倒也是,這條線索確實非常重要,我先謝謝您了。”

“沒事,你忙你的,吳宗偉這邊就交給我了。”

鄺副局長隨即開著車子離開了。

然而離吳宗偉的行刑日期只有三天了,如果三天之內他還是死都不肯說,那么這個可怕的犯罪團伙的這條線索就將徹底斷絕,除非他們再度犯案。

然而就在死囚分析師們一籌莫展之時,鄺副局長回來后卻給了他們一條非常有價值的線索。線索來自于他的線人——那個出賣了吳宗偉、并且和他老婆有一腿的線人,當日受到了鄺副局長的“責備”后,這個線人一直惴惴不安,而鄺副局長后來雖然知道調查組來此的目的并不是針對自己,卻沒有告知對方這個消息,所以連日來生活在揣測中的線人愈發(fā)緊張。他不停地在吳宗偉老婆那兒詢問調查與吳宗偉有關的所有信息,不過除了確定吳宗偉是個流氓頭子之外,再沒有獲得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不過這個線人的“責任心”確實很強,他趁吳宗偉老婆不在家時,把屋子從里到外翻了一遍,終于在一部照相機里發(fā)現了一些照片,于是第一時間送到了鄺副局長手上。

照相機里儲存的照片簡直讓人無法直視,只見每一張都是一個外形極度恐怖的人,但是無論多么奇特的外形,有幾點是相同的:這些人都沒有四肢,沒有雙眼,耳朵、鼻子全都被割掉了,渾身毛發(fā)都被剃得干干凈凈,就像是傳說中的“人彘”,而且從裸露的身體來看,這些人全部是女性。

不同之處在于,這些女人的身上有的文滿了各式各樣的文身,有的則被插入了各種樣式古怪的飾品??傊恳粡堈掌际菢O度殘忍,十分詭異。

文艷麗才看了一眼,就扭頭出了房間。秦老鬼看完后說道:“慘不忍睹,駭人聽聞,我本來以為吳宗偉只是個人販子,現在看來,還是把他想得簡單了。”

之后便是用系統(tǒng)進行五官復原,照片比對很快出來后,雖然眾人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仍不免感到心驚。那些外形恐怖、遭受了難以想象的迫害的女人們,果然都是和吳宗偉有過關系又失蹤的那些女人,其中就有和那位英語老師外形相似的女人。

秦老鬼氣得抑制不住地渾身發(fā)抖,說道:“這王八蛋,我真恨不能立刻就宰了他,玩弄女性也就算了,至于要把她們殘害成這副模樣嗎?”

鄺副局長也意識到了情況的嚴重性,立刻向上級匯報,申請再度提審吳宗偉,還有他的老婆。

提審時,當這位“老大”看到這些無法抵賴的證據,他居然噴了一口血。獄警起初還以為他是咬舌自盡了,經過檢查才發(fā)現他就是噴了一口血。

秦老鬼冷冷地說道:“你就是把內臟全噴出來,也得交代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許是因為證據確鑿,或許是因為面對著這些血淋淋的照片吳宗偉良心發(fā)現,這次他沒有繼續(xù)抵賴,只是嘆了口氣道:“我可以交代清楚,但是你們得保護我的家人,得讓他們搬離這座城市,我的兒子要讓他改姓,總之不要讓他們和我有任何關系。如果能答應這個條件,我就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們?!?

“你說,我們有義務保證證人家屬的安全,所以這些事情你盡管放心?!?

“其實這些到底是什么人,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之所以會介入其中,是因為賭博。我這人好賭,有一次把錢輸得干干凈凈,還欠了幾十萬,當時又急等著用錢,賭場老板讓我用女人抵債,一個女人給我五十萬。起初我并不知道他買女人的用意,以為只是賣去山村給人當老婆……”

“你覺得,只是拐賣婦女,一次能賣到五十萬?在利益面前,你連最基本的判斷能力都沒有了。”秦老鬼鄙夷道。

“沒錯,我當時已經窮瘋了,聽說一個女人能賺這么多錢,我當晚就把和自己有關系的魯靖交給了他們。這些人膽子真大,開車過來就把魯靖給抓走了,并且當場就給我一個裝五十萬現金的皮箱。我也是被錢財沖昏了頭腦,又賣了和自己有關系的兩個女人,抓她們兩人的手段我想想就害怕。馬青青是獨居,所以這些人在她門口放嬰兒啼哭的錄音,把她引出來之后,直接砸暈帶走。郁知非是在百貨大樓女廁里,被他們偽裝的清潔工迷暈后,藏在垃圾桶里帶走的。我干了三次之后,就忍不住問上線,抓這些女人到底干什么用,他就給我看了一組恐怖的照片,就是你們見到的這種。據他說,東南亞某個國家專收女性,并將她們的身體、身體……傷害得不成人樣,之后會帶著受害人,在世界各地的地下黑市展覽,同時也售賣人體器官,所以這個犯罪團伙會以極高的價格大量收購女人。而對于人種的選擇,東亞女性和東歐女性是最受歡迎的,因為前者性格溫柔,后者皮膚白皙,所以價格也比其他地區(qū)的女性要高。我也是狼心狗肺,賺到了錢就再也拔不出來,這事就一直做到現在。當然我也退出不了,因為一旦進去了,就別想再出來。我曾經想過收手,但同樣有個做這事的人,滿一年沒提供女人,第二年新年剛過,他們全家人就一起被煤氣熏死在屋子里。那些人特意把出事的照片和注解發(fā)給我,說如果超過一年不提供活體,下場就會和那家人一樣,而這宗滅門案,到現在都是以意外死亡處理的?!?

眾人無不聽得目瞪口呆。鄺副局長說道:“姓吳的,你們這些人下輩子投胎就該當頭牛,給人犁一輩子地,到老了干不動了,再被千刀萬剮地吃下肚。”鄺副局長如果不是因為過于惱火,是不會如此失態(tài)的。

“無論受什么樣的報應,我都認了,只要我的家人不受到傷害就成?!眳亲趥ゴ诡^喪氣地說道。

“立刻把接頭人的地址給我?!?

“沒用了,那人早就被干掉了。上次東方商城槍擊案,被打死的那個人是我的上線,一直都是他和我聯(lián)絡的,如果我沒有被抓,新任的接頭人肯定會聯(lián)系我,現在是沒可能了。但是有一點我可以確定,這個組織絕不是抓住某一個下線就能展開調查的,所以想徹底解決這些人,根本沒有可能。”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有找到聯(lián)系人的辦法嗎?”鄺副局長問道。

“沒有,不過我知道在這里和我做同樣買賣的人,通過這些人,應該能找到新的聯(lián)系人?!闭f罷,吳宗偉將他知道的“同行”資料都寫了下來。

“真搞不懂,這世界上居然有做這種生意的人。您說這些人是不是瘋了?”馬三平說道。

“知道要錢,精神就還沒有問題。說實話,我沒想到能從吳宗偉身上挖出這樣一宗大案?!?

“沒錯,我也沒有想到,開始和幾位接觸,說實話,我真心覺得死囚分析不靠譜,但是現在,我知道您幾位的工作有多重要了。沒想到,就在自己身邊居然潛伏著一群如此可怕的魔鬼,要是長此以往,不知道有多少女性會遭到他們的毒手。”

第四節(jié) 釘子戶

經過對吳宗偉的分析,挖掘出的這條線索立刻在西營乃至全國公安系統(tǒng)內掀起了一場抓捕活體買賣的風暴。這宗案件性質之惡劣,牽涉面之廣,不斷刷新著死囚分析師們和鄺副局長的認知度。而死囚分析的重要性,也通過這宗案件凸顯出來,如果以常規(guī)的方式結案,死刑判決后便一了百了,僅僅西營一地,便不知有多少女性會繼續(xù)受到傷害。鄺副局長每每想到這一點,便會不寒而栗。當然,結果也確如吳宗偉所說的,無論如何也無法調查到案件的源頭,這一恐怖的活體展覽組織,就像是存在于另一個世界的,根本沒有線索能追蹤到究竟是在哪一個國家,只能大致判斷是東南亞某國,但這次救下的女性已經足以讓死囚分析師們覺得欣慰了。

當然這一切都是后話,目前三個調查員還在西營,因為除了抓捕西營市的“活體提供商”,還有那件詭異的“女尸頭顱夜游”案件需要進一步調查。茍云偉有明確證據證明王麗云的死亡與他無關,除了時間上的不一致,在大區(qū)鄉(xiāng)搞開發(fā)的商業(yè)地產公司也不止茍云偉一家。

“秦老鬼,說實話,我對于小狗子還是有一定了解的,不是我向著他,這小子從小膽子就不大,而且這家公司說白了,真正的掌權者是他岳父,于情于理,說這小子殺人,我真不信。”

“我明白您的意思,不過既然系統(tǒng)給出了他的照片,就說明他和王麗云之間肯定有聯(lián)系。這套系統(tǒng)的分析能力,在吳宗偉的案件上已經證明了,如果您不懷疑,可以繼續(xù)深入挖掘。并不是說茍云偉一定就是殺人犯,但這條線索肯定是有用的信息,否則系統(tǒng)不會提供?!毕肓讼?,秦老鬼又道,“要不然我和您走一趟,去跟茍云偉聊聊,我能判斷出來他是不是在說謊。”

聯(lián)系了茍云偉之后,鄺副局長得知他正在大區(qū)鄉(xiāng)做商業(yè)地塊考察,便驅車前往。到了當地,秦老鬼發(fā)現周圍的居民幾乎都搬遷離開了,很多民房都已開始拆除。

見面后,秦老鬼見茍云偉高高瘦瘦的,戴著一副眼鏡,十足文縐縐的書生氣,不太像是生意場上的人。鄺副局長和他說話也不客氣:“你小子怎么親自跑過來了?”

“上次你不是說,懷疑我手下的人暴力拆遷嗎?我特意過來叮囑他們要注意方式方法。不過來了我才知道,這一片的人幾乎都走光了,就剩王麗云一家,拆遷工作真算是順利的。大局長,我即便真有殺雞給猴看的打算,那也得挑剛開始的時候吧,如今只剩這一家人,怎么都好談,至于殺人嗎?”

鄺副局長發(fā)現秦老鬼很仔細地盯著茍云偉的臉,便又說道:“你小子千萬別說瞎話,要是做了虧心事,別看有老同學這層關系,我饒不了你。”

“我和你這么說,擱幾年前,咱們拆遷可能確實會用一些非常規(guī)手段,但是這兩年國家抓得很嚴,你是執(zhí)法機關的,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們最多往人家門口潑點大糞、扔點垃圾什么的,沒誰真敢碰人一下。這要是出了事,可比賠付拆遷款的成本高多了,誰都不傻,這賬誰都會算?!?

秦老鬼忽然問道:“茍總說,這里就剩下王麗云一家了?能帶我們去看看嗎?”

鄺副局長給茍云偉做了介紹,只說是自己同事,死囚分析師一般人不可能知道,也就不提了。茍云偉帶著二人上路,邊走邊道:“王麗云這家人情況,經過我了解,確實有些特殊。聽負責拆遷工作的人說,王麗云其實已經動了搬走的念頭,但是她的丈夫死活不愿意。我們拆遷的條件是拆一還一,不是我自夸,這算是非常優(yōu)厚了,他家房子經過測量,一共近千平方米的面積,能分十套左右的房產,房子拿到手,光是靠租金就可以生活得很好,真不明白他們到底有何打算。”

“拆一還一是最高賠償標準了,他們到底打算要多少?”鄺副局長問道。

“咱們說句實在話,反正就這一家了,哪怕再多給一點兒,也不是沒得商量,可是王麗云的丈夫死活就是不和我們談,甚至連面都不見?!?

“那你和我老實說,王麗云為什么要報警抓你?”

“那是因為我沒報警,上次她帶著老公來我這里談條件,兩句話還沒說完呢,就被她老公一口拒絕了,還要打我,我就讓保安把他們請出去,結果王麗云就報警了,說我打他們。你可以去派出所調查,當天我就帶他們去醫(yī)院驗傷了,就是擔心說不清楚。”

說話間他們便到了王麗云家,這是一棟三層的紅磚樓,墻體還沒有來得及上漆,二樓以上的窗口甚至連窗戶都沒有裝,里面也看不到任何家具擺設。茍云偉說道:“看見沒,這是為了拆遷突擊蓋的房子?!?

沒等他敲門,一個五短身材的男人便開了門,粗矮肥胖的身體上扛著一個圓乎乎的腦袋,乍一看就像兩個肉圓子串在了一起。只見他手里握著一把瓜子,邊吃邊吐殼,他乜著眼看著屋外三人,身上的衣服又臟又皺,和秦老鬼有得一拼。

“王大哥,聽說你家里發(fā)生的事情了,我代表公司來看望你?!闭f罷茍云偉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白信封遞給他。男人飛快地嗑著瓜子,并沒有去接錢,甚至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秦老鬼發(fā)現他的屋子里滿地都是瓜子殼,由于拉著窗簾,屋子里的光線很暗,只有飯桌上的電腦顯示屏還比較亮。而秦老鬼站在門口,能隱約聞到房間里的臭氣,用豬圈來形容這屋子絲毫不為過。

“王大哥,一碼歸一碼,我只是代表公司來探望你,和房子沒有關系?!?

男人依然沒有絲毫反應,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茍云偉,氣氛有些尷尬。僵持了一會兒,三人便轉身離開,男人重重關上門。

茍云偉說道:“你們看見了?但凡有一點兒談判的余地也成,但他根本就不理我們?!?

“這人叫什么名字?”秦老鬼問道。

“王更,三橫王,更新的更?!?

離開茍云偉后,鄺副局長問道:“我這老同學有沒有說瞎話?”

“沒有,他的回答流暢,表情自然,除非受過特工訓練,否則他說的肯定都是真話。茍云偉沒問題,但是我感覺王更的行為有些古怪,從人體行為的角度來看,他的反應絕對不正常。自從開門見到咱們后,他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茍云偉的臉上,我做了幾個動作,如果是正常人,余光看見身邊的人有動作,會下意識地觀察一眼,可是他連眼珠子都不動。這人的精神可能有問題。”

“那我找人調查一下,王更是否有精神病史?!?

“不用,我這套系統(tǒng)就能判斷他的部分特質,只要有網絡,這套系統(tǒng)就能得到最全的資料。”

“可是這么做的話,風險也很大,萬一這套系統(tǒng)被人盜用了呢?”

“這套程序最重要的就是安保系統(tǒng),就是密碼認證和操作系統(tǒng),每次運行都會對我的五官拍照并分析,如果不符合我的五官數據,就無法操控系統(tǒng)。我已經看到了這套系統(tǒng)在吳宗偉身上發(fā)揮的作用,希望也能對這個案件有所幫助?!?

通過搜尋王更的個人資料,得到了血型等各方面數據,輸入系統(tǒng)分析后,果然得出了王更存在有精神疾病的可能的結果。依據有兩點,一是他母親的家族有遺傳精神病史,二是王麗云不止一次在網上發(fā)帖詢問過精神病人的判斷方式。

秦老鬼補充道:“我再總結第三點,知道自己老婆被人殺害卻無動于衷的,除了夫妻的感情有問題,那就是精神不正常?!?

“難怪他不和小狗子談事,原來是精神不正常,想把他動員走還真不容易?!?

“也未必,如果可以證明他確實有精神病,那就必須接受強制治療,到時候就能換個明白人來談事了?!?

話音未落,系統(tǒng)又彈出了一個年輕男人的照片。只見照片中的人大約二十多歲,相貌英俊,身材中等。秦老鬼立刻根據照片找出了這個人的所有資料,此人叫王全友,某大學應屆畢業(yè)生,22歲,正在西營市某事業(yè)單位實習。

“這人和王更肯定有聯(lián)系,應該調查一下?!?

不等秦老鬼翻看線索來源的依據,鄺副局長便道:“咱們這不是調查兇殺案嗎?又轉移到她老公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成,偵查這一塊,以您的意見為主,我只是提供一些資料?!?

“領導,您可別多心,我不是懷疑這套系統(tǒng)的準確性,只是……”

“鄺副局長,您這么說可就見外了。我們來這里的最重要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了,對這個案子只是提供一些線索而已,能用不能用的,您不必解釋?!?

“我只是覺得不好意思,吳宗偉這個案子得到了您那么大的幫助,按理說我不應該反駁您的意見,只是我覺得,眼下還不是調查王更精神病的時候。”

“沒問題,您盡管按自己的思路來,我……”

話音未落,鄺副局長的手機響了,他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出去接電話了。

馬三平笑道:“這哥們擔心的事情還真多,不用就不用唄,還特意賠禮道歉,看來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文艷麗冷冷地說道:“破了吳宗偉這樣一個大案子,他當然能得到實惠,對咱們感恩戴德也不是假話,這和我們的級別根本沒關系?!?

接完電話,鄺副局長神色有些古怪地走進來說道:“領導,看來王更確實有些古怪?!?

“哦,剛才的電話里說了什么?”秦老鬼的身體立刻做出前傾的姿勢。

“是小狗子打來的電話,他走后又派了一個工作人員給王更送錢,無意中發(fā)現王更在電腦前看黃片,而且……”說到這兒,他下意識地看了文艷麗一眼。

“沒事,您盡管說。”

“他看到情緒亢奮時,一個人在屋里喊‘救命’?!?

“這人的精神肯定不正常?!瘪R三平皺眉道。

秦老鬼也是皺著眉,卻沒有說話,他起身下了車,在車尾部轉來轉去,過了一會兒,才停住腳步,問道:“我記得他屋子的窗簾是拉上的,茍云偉的工作人員是怎么看到這些情況的?”

“他先聽見喊‘救命’,以為發(fā)生了意外,走近后又沒了響動。我推測這人可能是擔心屋子里真的有罪犯,所以暗中找了一個觀測點,才發(fā)現了王更的情況?!?

秦老鬼點頭道:“我覺得王更的嫌疑很大,因為患精神病而殺人的案件也不在少數。從他一人在屋里喊‘救命’的癥狀,感覺這人可能有類似幻想癥的精神疾病。美國著名的連環(huán)殺人犯格林河殺手,就是妄想癥患者。”

“說實話,這宗案子實在有些詭異,所以我都沒往人上面去想。”

秦老鬼說道:“我之前就說過,我從來不相信會有鬼神為惡的。王麗云與人往來極少,系統(tǒng)能找到的和她有聯(lián)系的人,只有發(fā)生過小摩擦的茍云偉,所以不存在情殺和仇殺的可能。我個人認為,王更的殺人嫌疑非常大,而且從死者死亡狀態(tài)異常這一點來看,也符合精神病人作案的特征?!?

鄺副局長嘆了口氣道:“要不然,我還是找王全友了解一下情況吧。”

第五節(jié) 裝神弄鬼

越來越多的線索表明,王更的精神可能是極不正常的,無論是在河中女尸案件中,還是對這個社會可能存在的威脅,所以對王更的行為不能放任不管。

鄺副局長第二天一大早,便在王全友實習的單位門口找到了他,說明來意后,王全友立刻很配合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情況都說了出來。

原來,在河中女尸被發(fā)現的當晚,王全友和女朋友就在那一片區(qū)域閑逛聊天,他們沒走多遠,就聽見有女人呼喊“救命”的聲音。起初他以為發(fā)生了劫財劫色的案件,為了在女朋友面前逞能,他便硬著頭皮循聲而去。

可是找到聲音的來源后,這對小情侶才發(fā)現,呼喊“救命”的并不是女人,而是一個身材短粗、在地上轉圈的男人,這人邊喊“救命”邊做出各種古怪的動作,而他其實并沒有遭遇任何險情。出于好奇,王全友便用手機拍攝了一段視頻,因為他是某視頻網站聘用的拍客,當晚便將這段視頻上傳到了網站上,起名《精神病人癲狂實錄》,還獲得了比較高的點擊率。

鄺副局長這才明白,系統(tǒng)為什么要將王全友和王更聯(lián)系在一起,他差點兒就錯過了系統(tǒng)給出的最重要的線索。正是王全友無意中拍攝的這條視頻,才揭開了“女尸為什么會呼救,為什么會大笑”的謎底,因為這一切都是由王更親自“配音”完成的,所以鄺副局長取得了那段視頻后,立刻回到市局,申請抓捕王更。

秦老鬼知道了這一狀況,恍然大悟道:“難怪那些學生會聽見呼救聲,原來王更當時就在現場??磥硐到y(tǒng)給出王全友這條線索,真的是太準確了?!?

“您應該在全世界范圍內推廣這套系統(tǒng),至少能提高一倍的破案效率,簡直是太神奇了?!?

夸完后,鄺副局長就實施了抓捕行動。王更沒有絲毫反抗,束手就擒,抓捕小組的人也在他房子一樓的床底下,發(fā)現了高度腐敗的王麗云的尸體。當然,是沒有腦袋的。

王更成了殺死王麗云最大的嫌疑犯。不過,在審訊室中面對鄺副局長的審問時,王更只是機械地回答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

經過精神科醫(yī)生的診斷,確定王更除了患精神類疾病,還有選擇性失憶癥,這一癥狀主要體現在,患者會選擇性地遺忘自己不愿意記住或者逃避面對的人和事。

而王更可能是因為他在犯病時殺死了自己的妻子,清醒后卻無法接受這一現實,導致病情加重,從而患上了“選擇性失憶癥”。他不想知道自己是誰,因為他潛意識里知道,自己就是殺死妻子的兇手。

秦老鬼聽罷,連連點頭道:“很有道理,他之所以會呼喊‘救命’,是在模仿妻子被殺時的狀態(tài),這說明他雖然能夠忘記自己,但潛意識里還是存在殺人時的記憶。而王麗云是個要強的女人,她不想讓別人知道丈夫是精神病,所以不愿意把王更送去治療,導致他的病情日益惡化,最終害人害己。而他們周圍的鄰居早已搬遷,所以即便是在居民區(qū)里被殺死,也沒人知道這事。唉,可憐的女人?!?

在黑色夜幕中,一個外表看似正常的精神病人,懷里抱著已經腐爛的妻子的頭顱,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來到了河道邊,并將頭顱丟入水中,之后產生了無意識的模仿。他手舞足蹈地模仿妻子被殺死時的呼救聲,而河的下游處則有四名大學生,湊巧發(fā)現了從上游漂來的呼喊救命的“落水女人”……

黑夜里,總有一些毛骨悚然的事情發(fā)生。千萬不要相信那是鬧鬼,因為在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永遠是人。

品牌:天下書盟
上架時間:2020-01-08 13:21:58
出版社:臺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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