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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北京的光影在我臉上掠過,這個城市在喘著粗氣,可是它聽不到我的聲音。
一
這個故事發(fā)生在20世紀80年代,準確地說是1988年,當時正值北漂高潮,我因為寫作無意中也加入了北漂這一行列,對北漂充滿了美好的幻想。
說起北漂,完全是個偶然,卻也是必然,因為我努力寫作才開始我北漂這段旅程。說真的,我要不是放不下彩霞,我才不會那么發(fā)奮地寫詩,想通過寫作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可那也只是自己異想天開,寫作能寫出像彩霞那樣正兒八經(jīng)地去北京上大學的?寫作能寫出讓人羨慕的作家詩人來?但我不管,我就是想寫出個名堂來,只有這樣,我才會有追到彩霞的機會,但那時候這個想法現(xiàn)在看來實在是太天真。不用別人說,我也知道這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真是謝天謝地,我突然收到《農(nóng)民文學報》寄來的“聘用通知書”,這讓我看到了一絲希望。此時的深秋,仿佛讓我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滋味,秋風秋雨就是那么抒情的一首詩,而秋葉秋蟲卻是一幅五彩斑斕的圖畫。夜寂,聽著窗外的蟲鳴,覺得是它們在彈琴,從而構(gòu)成了一首和諧而充滿夢幻的夜曲。
我懷揣著夢想踏上了北漂這條追夢之路。雖然那是20世紀80年代,但縣城卻是十分熱鬧的。在縣城下了車后,我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感嘆道:縣城就是縣城,比我們那小鎮(zhèn)大多了,也熱鬧多了,難怪那么多人都夢想著能進城工作。村里的黑妹,她在縣城的一家餐館里洗碗,嘿,沒幾年,不但穿著時髦,說話也變得秀里秀氣的,走起路來都是一顛一顛的,還真像一個城里人一樣。這還不說,最后她還嫁了一個縣城老公,這消息就像炸豆似的傳遍十里八鄉(xiāng),讓那些與她同齡的姑娘們都羨慕死了,也讓男青年們望而生嘆,都說:“狗日的縣城人,把村里最漂亮的黑妹娶到了,他憑什么呀,不就是個縣城人嗎?”路邊的攤點上擺放得花花綠綠,走在街上的行人也穿得很時髦。
在外面轉(zhuǎn)了一會兒,我就到車站買票乘車去重慶。在重慶下車后,就買好了去北京的火車票,火車是第二天早上九點出發(fā),便想在附近找一家小旅館住下,可重慶城真的好大,我找了好久也沒找到適合我住的那種小旅館。不是我不想住大賓館,而是因為那些大賓館價格很高,為了節(jié)約些錢,所以我決定找一個便宜點的。于是,我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終于找到一家便宜的小旅館,我問道:“老板,住個單間多少錢?”
老板說:“八十元。”
我說:“這么貴呀,能不能便宜點?”
老板想了一下說:“這樣,給你優(yōu)惠點,就五十元。你也知道重慶是啥地方,大城市,那些大賓館,你知道一個單間多少錢嗎?告訴你,一般的都要兩三百元,好的有上千的?!?
我說:“我知道,所以我才來你這里住嘛!”
老板問道:“那你住不住呀?”
我說:“好吧,就按你說的,住。”
老板登記后就給我安排好了房間,我看天色還早,就到外面的街上逛逛。雖然我是重慶人,但還是第一次來重慶城,對這座繁華熱鬧的城市還是略顯陌生的。20世紀80年代的重慶城,雖然沒有現(xiàn)在繁華,但也還算一個大都市,街上車來車往,兩邊的高樓讓我感到新奇,仿佛此時的我不再是一個山里娃,而就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記者了,或許是因為身上揣著的那張“聘用通知書”給我增添了一些自信。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一路上萬家燈火,車流不息,流光溢彩,簇簇璀璨,這樣的夜景確實令人心動。沿著街道看去,那一片層層疊疊、錯落有致的五彩之光,像是一片燈的海洋,分不清哪里是天上的星星,哪里又是人間的燈火,抑或是天上的星星跌入了人間,又或是人間的燈火也亮在星空。不禁讓我感嘆道:重慶城好大好美呀!
先前,我還感覺有些膽怯,但慢慢地我什么也不怕了,更是把自己看成是真正的記者了,記者是什么?那是人人羨慕卻又很有能力的人。你看電視上那些大記者,出門采訪多風光呀,多受人尊敬,全世界到處飛,他們可以說是無所畏懼的。我逛了一會兒,在路邊的一個攤點吃了一碗面后,回到了旅館。
因為天才黑,睡覺又還早,關(guān)鍵是我興奮得睡不著。于是,我就來到前臺與老板聊天,老板問道:“小伙子,你是哪兒的人?”
我笑著說:“我是大風縣來的?!?
老板問:“那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說:“我是乘明天早上的火車去北京?!?
“你去北京?”老板看了看我,感覺我有點像學生,他說,“你是去北京上大學?”
這個老板,真是老眼光看人,你看我這是去上學的嗎?不管從哪方面看,我也不像嘛,但可能因為我身上有一種文人氣質(zhì),而且模樣看上去有點像學生吧。我笑了,趕忙拿出那張“聘用通知書”給他看,并說道:“我不是去上學,是去上班喲!”
老板看了后有點不大相信,又抬頭認真地看了看我,上面白紙黑字寫著的,還蓋有報社紅紅的章,這讓他不得不信,便笑著說:“看不出,你小子真行,一步登天了。”
我笑著說:“啥登天喲,只是去北京的報社當記者。”
正說著,老板的女兒走過來了,她接過“聘用通知書”一看,向我投來十分羨慕的目光,接著問道:“你是怎么被聘上的?”
我說:“是他們在報紙上登了招聘啟事,我就按要求填了應(yīng)聘表之后,又寄了作品過去,沒想到還真應(yīng)聘上了?!?
說這話時,我顯得很自豪,心里也十分高興,因為我自從高中畢業(yè)后,一直在家苦苦寫作,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沒想到好事說來就來,就連我自己都不相信這是真的,好像做夢一般。
隨后,老板忙去了,他女兒便和我聊了起來,我認真打量了一下她,個子高高的,一頭披肩的長發(fā),穿著也時髦,一看就是一個都市女孩的形象??赡芤驗槲沂窃卩l(xiāng)下長大,所以心中一直對城市女孩充滿著向往和愛慕。她說:“其實,我也很喜歡寫作,也寫了很多詩,就是沒有機會在報刊上發(fā)表?!?
我好奇地說:“那能不能把你寫的詩給我看看?”
她笑了笑,說:“好呀,我這就去拿?!?
這時,我才恍然想起此時我還不應(yīng)該這樣說,因為我還沒去報社上班,再說我不是詩人也不是編輯,現(xiàn)在最多也只是跟她一樣是個業(yè)余作者,說不定我的詩還沒有她寫得好呢。不一會兒,她從里屋拿出一個寫有詩的筆記本,遞給我說:“這是我寫的詩,你看看吧。”
我接過筆記本,認真地看了看,覺得她的詩寫得確實不錯,便說:“你的詩寫得挺好的,有意境,也有韻味,我很喜歡?!?
她聽我這么說,十分高興,仿佛她把我看成一個報社的編輯了,我說的似乎就代表著一定的水平。說真的,我也只是隨便說說,根本沒有細看,只覺得她像詩一般美,她的詩應(yīng)該也會像她一樣優(yōu)美。她說:“那我抄幾首給你,你看能不能幫我在你那《農(nóng)民文學報》上發(fā)表?”
我說:“好,我盡力幫你發(fā)表?!?
隨后,她就去抄詩了,我也回我的房間去了。過了好一陣兒,聽見有人敲門,我開門一看,她手里拿著剛抄好的詩,遞給我說:“這是我的詩稿,請你幫我推薦推薦喲?!?
我說:“請問你叫啥名字,到時我好聯(lián)系你?!?
她笑了說:“稿子后面我已寫上了?!?
我便把她的稿子翻到最后一頁,才知道她叫歐霞,上面還有她的通信地址以及座機電話。我問道:“你叫歐霞?”
她說:“是的,你不相信我叫這名字呀?”
我說:“不是,我只是覺得這名字像你的詩一樣美?!?
她笑了一下,我從這笑中感覺到她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而且這笑里還包含著對我的愛慕,也許是我太過于敏感了吧,說她對我愛慕,那恐怕也只是我一廂情愿。她說:“于老師,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你明天還要去坐火車。如果你回家時,一定來這兒玩喲?!?
我說:“你怎么知道我姓于?”
她說:“我又不是傻子,先前我看了你那‘聘用通知書’,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嗎?”
說罷,她便轉(zhuǎn)身走了。晚上,我一次又一次地讀她的詩,不知道是被她的詩感動,還是為她的人而動情,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此時,我又想起了我的初中同學彩霞,本來我是不想她的,但也許是因為無意中認識了歐霞,同樣的一個“霞”字,讓我眼前又晃動著她的身影。
彩霞是我們班主任劉老師的女兒,她非常漂亮,圓圓的臉蛋時常掛著笑容,十分開朗的性格,穿著也很時髦,時不時還寫點詩什么的。記得那次學校搞活動,她在臺上朗誦了一首她寫的詩,不知是她朗誦得好,還是她的詩寫得好,贏得臺下師生們的一陣掌聲。從那以后,我覺得寫詩真好,我也開始試著寫,可能是為了她而寫,又或者是受到她的感染,我才寫詩的。
有一天下午放學后,我在教室門口碰到了她,就將我寫的詩遞給她說:“彩霞,你那天在臺上朗誦的詩寫得真好,我也寫了一首詩,請你幫我看看,這首詩我寫得如何?”
彩霞接過詩稿,問道:“你也寫詩了?”
我說:“是呀,我也寫詩了。”
等她看完之后,說:“你這首詩寫得不是很好,當然才開始寫,能寫成這樣,已經(jīng)不錯了。”她又問,“你讀詩了嗎?”
我說:“我在課文上讀過。”
彩霞笑著說:“你只讀過課文上那幾首,其他的如《艾青詩選》《聶魯達詩選》你有讀嗎?”
我回答道:“沒有。”
“走,去我家,我借幾本詩集給你讀。你呀,要寫就要先讀,古人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
“彩霞,你懂得真多?!?
彩霞高興地說:“當然,我媽叫我要多讀書嘛?!?
由于她媽媽是我們的班主任,她家就在學校里,我就跟著她去了她家。她選了《艾青詩選》《聶魯達詩選》,還有一些詩歌刊物給我,“你先拿這些去讀讀吧。”
我接過書說:“好的,謝謝你!彩霞。”
我抱著書從她屋里出來,心里十分高興,心想:說不定我讀了這些書,就會寫出好詩的。
從那以后,我便喜歡上彩霞了,但又不敢喜歡她,因為她是我們老師的女兒,而且我們班上的男同學都喜歡她。凡她進出教室,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她;凡她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大家都會主動獻殷勤??删褪强床怀鏊嬲矚g誰,但有一人例外,就是我們鎮(zhèn)副鎮(zhèn)長的兒子周學富,他們走得比較近。
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周學富的老爸是副鎮(zhèn)長,他喜歡她是門當戶對,而我呢?只是一個山里娃,有什么資格喜歡她。后來,我便躲得遠遠的,因為我不想看到她和周學富邊走邊說笑的情景,更不希望她看到我??捎幸惶煜铝送碜粤?,我走在前面,彩霞卻追上來問道:“大為,我借給你的書你讀完了嗎?”
我說:“還沒有,哎,你是要這些書了嗎?”
彩霞笑著說:“不是,我是在想你如果讀完了,我可以再借一些其他書給你讀,我家里的書多得很。”
我看彩霞見了我很高興的樣子,我也跟著高興起來了。她的笑容特別好看,引領(lǐng)著我的目光,朝著她內(nèi)心深處走去,感受著與她在一起的那種幸福與快樂。我說:“好的,謝謝你,彩霞,我讀完了就再來借。”
彩霞又問道:“大為,你最近還寫詩沒有?”
我說:“寫了,但還寫得不是很好。”
彩霞說:“詩不一定要寫得很好,只要有這個愛好就行,因為寫作不僅能提高人的思維能力,而且對學習也有好處。”
我就和彩霞邊走邊聊,至于當時聊了些什么,我現(xiàn)在也記不得了。我當時只覺得能和她在校園里并排走走,也是我的榮幸。自那以后,不但增加了我對她的愛戀,更增加了我對寫作的信心。
其實,我喜歡彩霞只是一場暗戀,從沒向她表白過?,F(xiàn)在,我通過寫作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我可以大聲地說:“彩霞,我愛你!”
二
第二天早上九點,我坐上了重慶開往北京的列車,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便坐到我的座位上,沒想到我的座位真好,還是靠窗的。
我四處張望,車里非常整潔干凈。坐墊也軟綿綿的,好舒服啊。我又伸手摸了摸旁邊的玻璃窗,一塵不染,窗戶上面還有窗簾呢。坐在旁邊的人告訴我,那窗簾是可以伸縮的,如果外面陽光太強烈,可以把窗簾拉下來擋住陽光。
火車緩緩地開動了,車上的人與站臺上那些揮動著手送行的親人告別后,便紛紛坐了下來。列車開動駛向要去的地方,每個人似乎都滿懷心事。
只幾秒鐘時間,火車便全速前進了。與我同座的是一老一小,操著標準的北方口音,他們說著話,而我卻看著窗外,隨著列車的奔馳,我透過窗戶,欣賞著外邊的風景,樹木、小山、樓房,還有天上的白云,全都急速地向相反的方向飛去。我剛看清一個地方,一眨眼,眼前的風景又變了,看得我眼花繚亂。
列車轟隆轟隆地響個不停,響得十分有節(jié)奏。此時我又在想著彩霞,要是以前我還真不敢想她,因為我總覺得自己和她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在北京上大學,而我卻什么也不是,有什么資格想她?可現(xiàn)在我也要去北京了,而且馬上就是《農(nóng)民文學報》的記者了,雖不是大學畢業(yè)的,但也算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彩霞她可能也沒想到,我于大為會有出人頭地的時候。這可以理解,不說她沒想到,就連我自己也沒想到。但俗話說得好,一分付出就有一分收獲,這些年,我為了寫作,不知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人的白眼,外人都認為我是不務(wù)正業(yè)。因為那些考上大學的去上學了,沒考上大學的不是出去打工,就是去學個什么手藝,哪有我這樣整天癡迷于寫作,寫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可不管別人怎么說,我就是要努力寫。仿佛只有寫作才能讓我找到自我,才能讓我找到快樂,更重要的是才能讓我多了一份自信。說來也怪,我要這份自信干嗎?還是在心中暗自與彩霞較勁嗎?較什么勁呀,彩霞又沒說喜歡我,我只是在心中悄悄地喜歡她,這算什么呀?再說人家彩霞在北京上大學,與我又沒什么關(guān)系,是我自己在與人家較勁。
列車向北京方向奔馳著,北京是讓我向往的地方。另外在北京,還有一個我日思夜想的彩霞,可能彩霞早已把我忘了,但我卻深深地想著她,真想到了北京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她。
快到中午十二點時,同座的一老一小和我聊了起來,那年齡稍大點兒的問道:“小伙子,你這是去哪兒?”
我說:“我去北京?!?
他問:“你是重慶人吧?”
我說:“是的,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笑,說:“我經(jīng)常來重慶出差,重慶人說話我一聽就知道。”
我不解地問:“你猜得可真準,你經(jīng)常來重慶出差,那你是哪兒人呀?”
他嘿嘿一笑,看得出這人很忠厚老實,是一個值得信賴的長者。他說:“當然,還有我聽不出的口音嗎?我是河北廊坊市的,這次是來重慶辦事。你還沒告訴我,你去北京干啥,是去上學嗎?”
也許由于我看起來比較稚嫩,才剛二十出頭,看打扮確實像個學生,也難怪很多人都這樣認為,這也不怪他們,就是把我當成去北京上大學的學生也不錯,那也是我的夢想。但上學與當記者相比,還是要差這么一點點,至少我心里是這么認為的。我笑著說:“不是,我是去北京的一家報社當記者?!?
年紀稍大的人問道:“你是記者?”
我有些得意,十分肯定地說:“是的。”
聽我這么說,他似乎還不太相信,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我。我想:奇怪了,我難道還騙你們不成?就趕忙將那“聘用通知書”給他看,他看后終于相信了,說:“小伙子,你真行,能去報社當記者,真不簡單,有出息?!?
隨后,我便與河北廊坊的一老一小聊著天,他們特別親切友好,時不時還將隨身帶的小吃拿給我吃。年紀稍大的人告訴我,他叫李中華,是河北廊坊市大汪莊家具廠廠長;小的是他侄兒,叫李東生,是家具廠副廠長。他叔侄倆是來重慶聯(lián)系業(yè)務(wù)的,也是乘坐這次列車回河北。
我也告訴他們,我叫于大為,是通過應(yīng)聘才被報社錄取的,現(xiàn)就去北京的報社報到。李中華廠長還留了他的地址給我,說:“小于,以后如果方便,歡迎來我們廠里采訪,多多宣傳我們家具廠。我們是農(nóng)民,在自己村里辦企業(yè),也沒有機會接觸和認識記者,今天太榮幸了,能認識你,說真的,我們平時最敬重的就是文化人!”
我有些受寵若驚,好像此時我真的就是記者了。于是,我便放開與他們聊天,“李廠長,你們廠主要是生產(chǎn)啥產(chǎn)品?。俊?
他說:“我們廠主要是生產(chǎn)椅子?!?
我吃驚地問:“椅子也是家具?”
他笑著說:“是呀,我說你這位大記者,你說椅子不是家具,那又是什么產(chǎn)品呀?”
我聽他這樣說,仔細一想,椅子確實也是家具。但他們沒笑話我,只是進一步做了解釋,最后我終于聽明白了。我問道:“那你們廠里有多少工人?”
他說:“其實你不知道,像我們那樣的小廠,要不了幾個人的?!?
幾個工人?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的認識中,只要一想到工廠,最少也得有上百個工人,這么幾個人的小廠,能生產(chǎn)多少產(chǎn)品呢?這樣一個小作坊,還能有多大的發(fā)展?當然,廠有小也有大,小也有小的好處,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不像有些人,到處自吹自擂,明明是個小作坊,卻說是很大的一個廠。這讓我對他們產(chǎn)生了一種敬意,至少他們實在。
隨后,我與他們談?wù)摿艘恍┪宜赖氖?。到第二天晚上十點,列車終于到北京了。北京車如流水,再加上暗紅的霓虹燈,什么都看不清,更分不清東西南北,我走出車站,正好這時外面有人在叫住旅館,還很便宜。我便跟著那人上了一輛大客車,坐了好久后,大客車就停在一家旅館前,由于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實在是太累了,開好房洗漱后就睡覺了。
可倒在床上后卻怎么也睡不著,想著彩霞就在這座城市,要是這時能見到她該有多好。這座城市因為有彩霞在,顯得不再那么陌生,我在這里也不會感到孤獨。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走出旅館,在街道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到了北京,想看什么就有什么,大街連大街,高樓連高樓,小巷連小巷,無處不透出京城獨有的氣息。
轉(zhuǎn)了好一會兒,快到上班的時間了,我便用公用電話撥通了報社的電話:“我叫于大為,是通知今天過來報到的,我現(xiàn)在到北京了,可不知道怎么走。”
接電話的人問:“你現(xiàn)在哪兒?”
我也不知道現(xiàn)在在哪兒,便隨便說了路邊的一個商場名,可報社的人還是不知道我的具體位置。她說:“北京這么大,我怎么知道你在哪兒呢?這么著,你去火車站,在出口處等,我叫報社的人來接。”
我說:“去火車站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啊?!?
那人有些煩了,說:“哎,我說你也真是,這樣吧,我告訴你地址,你打車來吧?!?
我拿出筆,問道:“你說,我記一下,報社地址在哪兒?”
她說:“我們報社地址在北京朝陽區(qū)八里莊達美樓?!?
我記下后說:“好,我就慢慢地問來吧?!?
三
這報社的人怎么了,這么不近人情。她也不想想,我一個從沒來過北京的人突然來到這么大的城市,只給個地址讓我自己去找,這不是有意為難我嗎?但人家都這樣說了,我也只能靠自己了。通過打聽,大致知道去報社的路線,便上了一輛公交車。
一會兒,車就到朝陽區(qū)八里莊,我找到了達美樓。這達美樓不是所想象的幾十層的高樓,而只是一幢五層小樓,看樓房外面的裝修也有些年月了,我再沿著樓梯到五樓,終于找到了《農(nóng)民文學報》。
此時,我心里非常激動,終于到報社了。我走到辦公室,辦公室一位戴眼鏡的男同志接待了我,我將那張“聘用通知書”遞給他,他看了后,叫辦公室里另一位女同志泡茶說:“你就是于大為?”
我說:“是的,我接到通知書后就來了,今天是來報到的。”
他說:“歡迎,這種機會難得,報社也是一個鍛煉人的地方,希望你以后好好工作,爭取干出一番成績來?!?
那位給我泡茶的女同志說:“這就是我們報社的副總編劉中林,劉總?!?
我趕忙叫道:“劉總好?!?
劉副總編笑著說:“別這么客氣嘛,以后我們就是同事了。”
隨后,劉副總編說:“這位就是報社程主任?!?
我又叫道:“程主任好,以后還需要你多多關(guān)照!”
劉副總編笑著說:“程主任,小于乘了這么遠的車,肯定也累了,你帶他去把住宿安排好,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程主任把我?guī)У诫x報社不遠的一座大樓下,到了那樓下的一排地下室,程主任用鑰匙打開了其中的一間,說:“這幾間地下室是我們報社租的,專用于報社人員住的,三個人一間,這間里面已住了兩個,你就住這兒吧。”
我走了進去,由于是地下室,白天也要開燈才能看得清,我把行李拿進去,放在里面那張空床上。便納悶起來了,這么大的一個報社,怎么住這地下室呢?陰暗潮濕,哪里像我想象的那樣,住高高的樓房,里面寬敞明亮,而且是一個人住一間。記得前幾年我去在縣城工作的姑父那里玩,他不僅一個人一間辦公室,而且他住的地方也很大,一看那環(huán)境就讓我向往著以后能有這樣的一份工作。
程主任說:“你先休息,報社職工是在辦公樓下的那家棉紡廠伙食團搭伙,你先在同事那兒借點飯票去吃,晚上六點吃飯。”
程主任把一切交代完后,將鑰匙拿給我就轉(zhuǎn)身走了。
我認真地打量了一下這間很小的房間,里面放了三張床和兩張小桌子外,剩下的空間也只能放下幾張獨凳了,在北京這座城市,能有這么一個落腳的地方就算是不錯了。
由于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實在是太累了,我洗漱了一下就倒在床上睡著了。睡了好久,我突然被人叫醒了,一位戴眼鏡的小伙子說:“快起來,吃飯了,程主任叫我?guī)闳セ锸硤F吃飯。”我一看時間正好是六點了,翻身起床,笑著說:“你們也住這兒?”
他笑了說:“是的,我叫劉濤,他叫王基,我們都住這間,你是新來的嗎?叫什么名字?。俊?
我說:“我叫于大為,是重慶來的,你們呢?”
劉濤說:“我是安徽的,他是福建的,以后我們就是同事了。”
王基說:“走,六點了,該吃飯了,再晚一點就吃不上晚飯了?!?
我就跟著他們來到達美樓下的那家棉紡廠,門口有武警站崗,他們拿出通行證,劉濤說:“他是我們報社新招聘的記者,今天剛來,還沒來得及辦通行證,先讓他進去吃飯吧?!?
那武警揮了一下手示意我進去,我便跟著他們進去了。
這是一個上千人的大廠,伙食團很大,吃飯的人很多,各個打飯的窗口前排著長長的隊,我們也跟著排隊,排了好一陣兒,才打到飯菜,我們就隨便找了一個空位置坐下吃。
劉濤問我:“于大為,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一看劉濤文質(zhì)彬彬的,不但很有文人氣質(zhì),而且可以想象他的家庭條件也不錯,我不知怎么回答他,因為我就是一個農(nóng)村人,父母都是農(nóng)民,而且我還是高中畢業(yè)的。但不管怎么樣,人家既然問了,也不得不說,怎么說呢?也沒什么可隱瞞的,只能照實說,再說以后我們還要在一起工作,家里的情況他們早晚都會知道的,并且我長這么大,騙人的話我真的還沒學會。
我笑著說:“我高中畢業(yè)后,在家利用業(yè)余時間寫作。”
劉濤聽后,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認真地看了看我,好像覺得報社招聘來的,最起碼也應(yīng)是個大學生,怎么是個高中生,高中生能勝任記者這份工作嗎?他問道:“你怎么不上大學呢?”
我說:“因為沒有考上啊!”
劉濤說:“你就應(yīng)該努力考,說真的,在北京這個地方,沒有一張大學文憑,是很難混出個名堂的。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理解,也不能一概而論?!?
我明白劉濤的意思,我有點坐不住似的。但我馬上也就冷靜下來了,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我也想上大學,要說我平時的成績,也不是很差,當時如果努點力,也可能考得上??涩F(xiàn)在想來一切都晚了,現(xiàn)在能進報社,也算是有一個發(fā)展機會,我一定會努力,爭取把這份工作干好。
劉濤說:“我大學畢業(yè)后,分到一所鄉(xiāng)鎮(zhèn)小學教書,但由于愛好文學,也不想這輩子就只當個教書匠,還想有點出息,我就把工作辭了,北漂來了?!?
王基笑了說:“你就是有好工作不干,我們是想干而找不到工作,才北漂?!?
我問道:“王老師,你怎么來北京了?”
王基笑著說:“我也是高中畢業(yè)后沒考上大學,在當?shù)匾矝]找到工作,就來到北京。吃了很多苦,在餐館當過服務(wù)員,當過送貨員,最后通過熟人介紹才進了這家報社?!?
我聽后,心里一下子就高興起來了,我以為只有我一個沒考上大學呢,原來來報社工作的還有人跟我一樣,也只是個高中畢業(yè)的學歷,這樣多少給了我一些自信。我問:“那你是寫什么的?”
王基笑著說:“我哪會寫什么?我只是個攝影愛好者,現(xiàn)在在報社就干攝影記者這工作。可人家劉濤就不一樣,他以前是寫散文的,文筆好,寫起新聞稿也像寫散文一樣美。他呀,就靠這支筆,寫成了我們報社新聞部主任了?!?
我向劉濤投去十分欽慕的目光,難怪劉濤說話這么有底氣,原來他還是報社新聞部主任,主任可不是人人都能當?shù)摹R粊硪獦I(yè)務(wù)精,二來要有人脈,從各方面看,劉濤都具備了這些條件。我改口叫道:“劉主任,我才來啥也不懂,還希望以后你對我能多多關(guān)照!”
劉濤笑著說:“我一看你就是個聰明人,而且你也有文人氣質(zhì),好好干,我想你會干好這份工作的。在報社工作,只要勤奮吃得了苦,就一定能干出成績的?!?
吃了飯后,劉濤說:“你們先回去吧,我今晚還要去辦公室加班,趕寫一篇稿子。”
王基說:“好,劉大主任是個大忙人,你去忙吧,我們就回去休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