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荒江女俠(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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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古剎謁老僧前塵頓憶征途逢響馬詭計堪驚(1)
1
劍秋搔著頭說道:“匪船已入蘆葦,我們不明白蘆葦中的形勢,倘若追趕進去,必蹈覆轍?!?
玉琴指著蘆葦說道:“這些東西真是討厭,我們不如放把火燒了它,管教他們有舟難藏?!?
劍秋道:“琴妹說得有理?!彼煜蛑圩尤〉没鸱N,各人手里燃上一個大火炬,將舟靠近蘆葦,去四處燃上了火。這幾天連日晴朗,蘆葦十分干燥,風(fēng)勢又大,所以一著了火,頓時刮刮雜雜的燒將起來,燒得湖面上一片通紅,風(fēng)助火威,一路直燒過去,不多時早將那一片蘆葦摧燒殆盡,但是卻不見任何匪舟的影蹤。
劍秋向慕蘭說道:“程遠兄大約被他們載進匪窟去了。我們只有冒著險前去直搗巢穴,他們見了這把火,也必然要來廝殺的?!庇袂?、慕蘭都贊成這話,于是三只船仍向前進。
約摸行了一里多水程,見前面來了四五艘匪船,劍秋說道:“他們果然來抵?jǐn)沉?,迎上前去!”卻聽見對面匪船上有人大聲喝道:“荒江女俠,前番在麗霞島被你們僥幸逃生,姓岳的又把我弟殺害,此仇未報,一向抱恨,今日你們敢是來送死的嗎!”
琴、劍二人定睛看時,乃是高蟒,手中橫著一對雪亮的鋼叉,睜圓著一只獨眼,玉琴也指著他罵一聲:“狂寇!”舞動真剛寶劍,一飛身,跳到高蟒的船上去,一劍刺向高蟒的心窩。高蟒即將雙叉攔開,他知道女俠非常神勇,所以用了全副的精神,使開鋼叉迎住女俠狠斗,劍秋、慕蘭恐防女俠有失,都將船靠攏去。
對面又駛來較大的盜舟,當(dāng)先有兩個匪首,一個臉上點點麻疤,手里挺著一桿花槍,正是洪澤湖水寇的大頭領(lǐng)滿天星周祿。一個手橫雁翎刀,乃是從橫山漏網(wǎng)逃到這里的海底金龍孟公雄。
劍秋便去戰(zhàn)住周祿,慕蘭去敵住孟公雄,三對兒廝殺起來,捕役和舟子都嚇得股栗不已。其中要算周祿的本領(lǐng)最為平庸,不是劍秋的敵手,十?dāng)?shù)個回合后,槍法已是散亂,被劍秋迎著刀桿,順勢一削,只聽咔嚓一聲,周祿的花槍早被劍秋的驚鯢寶劍削為兩段,劍秋踏進一步,一劍劈去,周祿讓得快時,左耳朵上已被劍峰帶著削去了一小片肉,鮮血淋漓,喊聲:“哎喲!”一手捂著耳朵,吩咐坐船往后便退。高蟒見自己方面形勢不利,便將鋼叉向玉琴面上虛刺一下,一翻身早跳入湖中。劍秋瞧得清楚,忙叫:“琴妹,當(dāng)心水里!”果然高蟒在水中探出頭來,伸手來掀這船。
玉琴早奮身一躍,跳回自己的船上,同時又有幾個水寇跳下水去,劍秋的坐船立刻旋轉(zhuǎn)起來,劍秋忙將寶劍向舷邊一揮,早砍落了數(shù)個手指。劍秋明知高蟒等敵不過自己,要在水中暗算,那么他和玉琴等都是不諳水性的,難以抵擋了。幸虧坐船尚沒有翻倒,忙招呼慕蘭一同退下,三只船緊靠在一起。劍秋又吩咐各人留神照顧船前船后,休要被他們近身,如有人來扳舟時,快將手中刀劍掃去,一面快向后退,這樣三只船靠攏在一起比較容易防備一些。
一會兒,玉琴的船搖動起來,玉琴看著水里,只顧把劍左削右劈,幸即停住。慕蘭也十分留意注視,見近處一個黑臉鉆出水面,連忙發(fā)出一枝袖箭,那黑臉正是高蟒,避得快,沒有射中。左邊又有一只手伸出來了,慕蘭又是一袖箭飛去,正中手掌。她發(fā)了急,把身邊所帶的袖箭一齊藏在衣袖里,見影即發(fā),被她射中了幾個,都逃回匪船去。孟公雄、周祿見劍秋等防備嚴(yán)密,不敢追趕。劍秋坐船漸漸退得遠了,高蟒在水里暗算不著,險些兒吃著一袖箭,也就退回船去。
永安道人率領(lǐng)三船趕至,他是前夜被劍秋等殺敗之后,料想此后在關(guān)帝廟難以安身,故立即投奔這里來的。周祿本有意招他入伙,自然甚為歡迎他。新到這里,想立些功勞,遂駕舟出外,想不到又遇劍秋,眾寡不敵,故意引誘,竟被他捉住程遠?;卣?,又來接應(yīng)。見周祿等不能勝利,他就主張以守為攻,靠著湖面形勢險要,四下里多設(shè)埋伏,劍秋等倘然再來,便以巧計取勝。所以他們一齊退回水寨去了。
周祿又吩咐各水寇在要隘上好好把守,時時巡邏,夜間更要謹(jǐn)慎,看劍秋等怎樣前來。永安道人便叫左右推上被縛的程遠,依著孟公雄的主意,便要把他一刀兩斷,以免后患,因為橫山被破,也是程遠在內(nèi)臥底所致。但高蟒和程遠以前本有親戚關(guān)系,程遠離開麗霞島時,雖不該放走女俠,然而尚沒有和他翻臉,所以高蟒見了程遠,便責(zé)問他為何不能同心合力,反去附合仇敵。
程遠笑道:“人各有志,不可相強。我本來不愿意干這不人道的生涯,都是被你們兄妹誘上的,現(xiàn)在已覺悟前非,放下屠刀。你若是一個好男子,何不從此洗手,反來責(zé)問我做什么呢?”永安道人見程遠倔強,便提劍奔過去要殺他,高蟒攔住道:“我們不妨將他拘禁在水牢里,倘然他能夠悔悟的,這是最好的事。不然,等到捉住了荒江女俠等,一齊把他們處死?!?
周祿贊成高蟒的話,永安道人和孟公雄只得依從,遂叫左右把程遠推到水牢里去關(guān)禁。一面吩咐水寨內(nèi)外嚴(yán)加防備,諒劍秋等日間雖然退去,晚上或要前來暗探。但是守了一夜,不見前來。那么,劍秋等在這茫茫巨湖里到了什么地方去呢?他們退下后,見高蟒等水寇雖不追來,心中卻十分懊惱。玉琴道:“若是史大哥在此,我們破洪澤湖易如反掌了?!?
劍秋道:“他們防備甚嚴(yán),我們不識水性,這里又無內(nèi)線,要到水寨里去,卻非容易的事了?!蹦教m雙眉緊蹙,低頭不語,自有她的心事。
劍秋又道:“程遠兄陷身匪窟,不知生死如何,我們不能坐視。況且我在祝年華面前允許來此剿滅水寇的,無論如何危險困難,今晚我們必要到匪窟去走一遭。”玉琴也說不錯,三人坐在一舟上,商議了好久,三只小船無目的地在湖上駛?cè)ァ?
忽見前面有一小小洲渚,上面樹林甚多,臨水有一古剎。玉琴指著對二人說道:“此地竟有一個廟宇,難道有僧人在內(nèi)卓錫嗎?好不奇怪?!眲η锟戳耍f道:“倘然里面有出家人的,必然是有些能耐,否則怎敢大著膽子在水寇出沒的所在住下呢!”
他們正說著話,一個姓佟的捕頭在船梢上答話道:“此地名喚白鷺洲,洲上有一座洗心寺,寺中的老和尚名喚什么‘忘我’的,以前他到淮安城里來時,在一家小酒店里和我相逢,他是個很健碩、很爽快的和尚,做了出家人卻一樣喝酒、吃肉,好象《水滸傳》上的花和尚了。我和他曾談天過,且代他付過酒鈔,因此認(rèn)得?!?
劍秋聽了,點點頭說道:“聽你說來,這個和尚大概也非尋常之輩。我們既已到此,不如去訪問他一遭,也許他或有相助之處?!?
遂吩咐坐船搖向舟邊去,一會兒已在白鷺洲下傍岸泊住。
劍秋等一齊跳上岸去,且叫姓佟的捕役跟著他們同去,佟捕役欣然從命。走了十?dāng)?shù)步,已到洗心寺前,雙扉緊閉,寂靜無聲。佟捕役上前叩了兩下,呀的一聲門開了,有一火工向他們問道:“你們到此做什么的?”
佟捕役道:“忘我大和尚在內(nèi)嗎?我們特來問候他的?!?
火工道:“正在午睡,待我去通報?!币贿呎f,一邊讓他們進來,把門關(guān)上,招待到一間小小的室中坐定后,火工去了。
劍秋瞧這地方很小,也沒有什么裝飾,庭中卻有一副石擔(dān),約有二百多斤重,從這個東西上可知那和尚一定也是個能人了。他們等候了一回,只聽里面一聲咳嗽,忘我和尚已徐步走來。眾人瞧他相貌魁梧奇?zhèn)?,紫棠色的面皮,雙目開闔有紫棱。這個臉兒又似乎在哪里見過,但是毫不相識的。大家立起身來,忘和我尚手里拈著一串念佛珠,踏進室中,向他們當(dāng)胸合十行禮,一見佟捕役,便開口道:“佟捕役別來無恙!你是官中人,來此湖中做什么呢?”說話時,聲如洪鐘,響震屋瓦。
佟捕役見忘我和尚向他們詢問來由,便答道:“不瞞老和尚說,我今天是跟著這幾位英雄到洪澤湖里來擒拿水寇的。不料水寇都通水性,地勢又是險要,所以我們不能得利,反陷落了一位程爺。退到這里,想起老和尚在此湖上卓錫,對于湖中形勢必能明蠪。倘蒙相助,還請不吝指教!”
忘我和尚聽了此話,又對劍秋等熟視一下,點點頭說道:“這三位果是兒女英雄,老衲一見便知道是有來歷的,敢先請教尊姓大名。”
劍秋遂以實奉告,且說:“我們是受人之托,想到此剪除小丑,不料他們的水寨不易進去,同伴程遠兄反失落匪手,但我等不肯干休,誓將重入虎穴,搭救同伴,大破賊巢。此刻幸逢上人,敢請指示?!蓖液蜕形⑿Φ溃骸霸瓉硎锹劽煜吕雠傻幕慕畟b到此,失敬了!老衲如能相助,當(dāng)可效勞,但恐老朽不中用了。且請坐下再講?!?
劍秋道:“上人幸勿謙讓?!庇谑谴蠹易?,火工獻上香茗,忘我和尚便向劍秋等問起昆侖、峨眉兩派交惡的近狀。劍秋答道:“本來是大家學(xué)道,無所謂仇,但因他們宗旨不正,行為怪癖,多行不義,與盜為伍,所以在江湖上兩方面不免沖突起來,嫌隙日深。
他們深深記下前事,不肯悔改,以致變成仇敵,言之痛心。上人也要笑我們自相殘殺,近于不仁不智嗎?”忘我和尚摸著他頷下的短髭,徐徐說道:“這是很難說的,老衲何敢妄加批評?但聞峨眉派金光和尚也是有道的高僧,他自己的心術(shù)很不錯,可惜門下所收的一般弟子大都不能恪守清規(guī),很多為人指摘之處。老衲但愿你們能夠化除前仇,彼此一家便好了?!?
玉琴道:“上人說得甚是,只要他們不來尋仇,我們也不肯妄行殺戮。不過,耳聞峨眉派今春將在萬佛寺大集結(jié),一面為金光和尚祝壽,一面共商怎樣和我們昆侖派作對。不知他們集合后,如何定奪,恐怕以后難免有一場惡斗哩!金光和尚自己是很規(guī)矩的,然而他已被群小包圍,當(dāng)然要聽他門下的說話,向我們昆侖派來報仇的了?!?
忘我和尚嘆口氣道:“歪機一動,殺心立生,真是不可說了!”
劍秋又道:“我們冒昧進謁,想上人必然也是一位有來歷的人。不知何以修道在此?倘蒙見告,極愿樂聞!”
忘我和尚嘆道:“提起前塵,悔恨無已。今日說出來,也覺慚愧。好在我皈依空門已有數(shù)十年,懺悔以前的罪孽,戒除七情六欲,什么事都忘懷了,不妨奉告一二。諸位可知道以前我是個什么人嗎?哈哈!我也是北方江湖上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君,天天在外邊干那盜跖生涯。我妻子也是性情強悍,常要殺人。雖有一個兒子,而不加管束,小孩子耳濡目染,自然也是暴戾非常,在外闖禍惹事。那時候,我們一些也不覺得自己的罪惡,到后來自己受著慘報了。
有一天,我從外邊歸家,忽見我的妻子被人殺死在家里,而我的兒子也已不知去向。我心里一陣悲痛,立刻覺悟起來,立刻丟下了家,也不去找尋兒子,跑到北京一個寺院里削發(fā)為僧,朝夕虔修。過了半載光陰,方才到外邊,來到了這里,恰逢此間白鷺洲上有個破舊廟宇,一位老僧奄奄病倒,他留我住下,要我繼續(xù)他在此卓錫。因為在這個盜匪出沒之區(qū),別的僧侶都不敢來,我遂慨然答應(yīng)。后來老僧死了,我又出去募化,得了一筆錢,方把這寺院重加修葺一番。本名普濟寺,我更換了一個名字,喚作洗心寺,表示我要一輩子在此洗心革面,修道學(xué)佛了。我很不愿意說出我的真姓名來。”
劍秋聽了忘我和尚略約告訴的身世,雖然他還沒有將真姓名透露,然而心里一動,驀地想起一件事來,便向玉琴低低說了數(shù)語,玉琴連連點頭。劍秋遂又向忘我和尚說道:“不揣冒昧,請問上人本來的姓名可就是韋飛虎嗎?”
忘我和尚一聽這話,臉上立刻變色,忙問道:“奇了,奇了!我和俠士等素昧平生,你們怎能知道老衲的賤名呢?”
劍秋道:“我等倘然實說出來,還要請上人寬恕。上人一向不明白你府上的事,卻不知當(dāng)時我們恰到張家口,這件事是我們做下的。今日相逢,不敢隱瞞?!蓖液蜕杏质且徽f道:“那么,請你們見告吧!”劍秋遂將那時候女俠如何迷倒被擒,自己如何巧遇花驢趕到相救,手刃周氏等經(jīng)過告訴一遍,且說道:“上人今日可說你的仇人送到你的眼前,不知上人可能寬恕我等無罪嗎?”
忘我和尚嘆道:“殺人者,人亦殺之。這是我自己的一種報應(yīng)。況且老衲的亡妻不該先起毒心,欲謀不利于女俠。俠士一則援救自己的同伴,一則除惡鋤強,老衲怎敢記私仇而忘公義呢?請你們不要介懷。以前的事譬如昨日,有什么寬恕不寬?。坷像倪€要請你們勿笑呢。不過犬子阿虎不知流落何方,能不能做個好人以贖他父母的罪愆?然而老衲已是出家人,也顧不得了。”
劍秋聽韋飛虎不忘父子之情,遂又將自己怎樣在蘇州觀獸戲,巧逢韋虎以及大破橫山之后,自己介紹韋虎和梁紅綃到洛陽去找事的一回事告訴他聽。玉琴等也想著韋飛虎的面貌和他兒子相象,所以方才似乎有些面熟。韋飛虎聽了這個消息,知道了兒子的下落,心頭很是寬慰,又向劍秋道謝。
大家談了一刻話,彼此都已明白,重又講起洪澤湖水寇的事來。韋飛虎道:“他那里的首領(lǐng)滿天星周祿知道老衲諳武藝,常常到這里來的,向老衲請教,送酒送肴,對老衲十分敬禮,老衲也到過他們水寨里去。有一次他勸老衲入伙,卻被老衲以嚴(yán)詞拒絕,反乘機勸他不要長于這綠林生涯。周祿迷而不悟,不肯聽從老衲之言。后來又到了一個姓高的,聞是麗霞島上的海盜,他們狼狽為奸,最近附近各鄉(xiāng)村又遭焚劫,老衲很不以為然的,無怪你們受人之托要來剿除他們了。你們既然失陷了一位姓程的俠士,待老衲明日前去向他們索回,周祿瞧我臉上,定能答應(yīng)的。”
劍秋道:“謹(jǐn)謝美意。可是我們此來,一則受友人祝知府之托;二則高蟒、孟公雄等都是漏網(wǎng)的巨盜,我們很想把他們一同除去,以免殘害良民,騷擾地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以我們冒險到此。只恨我們都不諳水性,又不諳地理,故不能如愿以償,還請上人相助?!表f飛虎道:“俠士等劍術(shù)精通,何用老衲臂助?”
劍秋道:“我們專程奉訪,無非要仰仗上人之力,為地方人民計,請上人千萬勿卻為幸!”
韋飛虎道:“這樣說來,老衲不得不從命了。但不知你們將要我怎樣相助?”
劍秋道:“現(xiàn)在我有一計可破匪眾,只要上人能夠俯如所請?!?
韋飛虎道:“那么,請俠士等見告吧!”
劍秋道:“上人既和周祿認(rèn)識,諒他們決不知道我們會到這里來的,只要在明天清晨,請上人駕了一只小舟,假作前去拜訪周祿,我們暗暗伏在艙內(nèi),如此可以渡過要隘。等他們覺察時,我們動起手來,他們便難抵御了。我們所怕的在水面上交戰(zhàn),倘然到了水寨里,便不怕他們了。未知上人以為此計行得嗎?”
韋飛虎道:“這個果然是好計策。但周祿平日待我不薄,我卻領(lǐng)著人家去殺他,不是賣友嗎?”
劍秋道:“天下事當(dāng)權(quán)其輕重緩急,上人倘然顧全了周祿,不過留了一個殺人放火的水寇,洪澤湖周圍的人民,上人又將奈何?此事只得請上入犧牲私誼了!”
韋飛虎點點頭道:“以大義而論,老衲當(dāng)然不值得回護一水寇。老衲決定照俠士所說的去做,但望諸位可能網(wǎng)開一面,饒了周祿一人的性命,其余老衲可以不管?!?
劍秋道:“當(dāng)然可以遵命?!鄙套h既定,慕蘭的心中也微覺安慰。這天晚上,三人宿在寺里,韋飛虎端整了一些酒菜,陪他們吃喝,暢談至更深始睡。
次日眾人在洗心寺飽食了一頓,劍秋便叫他們的三只船留在這里,只帶兩名干練的捕役跟隨。韋飛虎坐著寺中的船一同前去。韋飛虎帶了一根禪杖,他雖不愿意再開殺戒,而不得不帶在身邊作防護之用。眾人下了船,都伏在艙里,不讓外人瞧得出,因為四面都遮住,只有數(shù)處隙縫。劍秋等可以在內(nèi)向外張望的。韋飛虎叫火工搖船,在艙頂上豎起一面小小黃旗,這是他往常時候到水寨里去所用的記號,他自己又盤膝坐在船頭上,一路向水寨駛?cè)ァ?
2
過了龍門灣,港汊漸多,兩旁蘆葦中時時有水寇的巡船出入其間,見了韋飛虎的船,都說:“老和尚來看咱們寨主的嗎?”坦然無疑地放這船過去。繞了幾個灣,前邊已近水寨,都用粗大的竹木札蓋在水面上,上面插著鹿角蒺藜,宛似一座城池。水寨上有蠪望臺,臺上也有水寇把守。
韋飛虎的船到了寨門之前,見寨門緊閉,不能進去,韋飛虎遂立起身來高聲叫喚,早有兩個水寇認(rèn)識韋飛虎的,便說道:“原來是洗心寺的忘我和尚來拜訪咱們的寨主了,寨主正想見你呢?!庇谑情_了寨門,放韋飛虎的船進水寨去。劍秋等在艙中瞧得很明,心里暗暗歡喜。過了這個要隘,前面又是一片水,水中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洲,洲上就是周祿的匪巢了。
恰巧周祿和高蟒各架一舟,要出來巡視湖面,見了韋飛虎,周祿不勝歡迎,便說:“大和尚,今日何事光臨?請到寨中去坐。”韋飛虎合十行禮,微笑道:“老衲久未奉訪,今日特地送上一些禮物請寨主哂納。”
周祿道:“啊喲!什么禮物,不敢當(dāng)?shù)?,我們也好久沒有送酒肉給老和尚吃喝了?!庇谑侵艿摗⒏唑抵垡龑?dǎo),一路過去,到得洲邊,一齊停住。周祿、高蟒先跳到岸上,請韋飛虎上岸,韋飛虎徐步跨至舟上,又向周祿合十行禮道:“阿彌陀佛,老衲今天要對不起寨主等了?!?
周祿聞言,不由一怔,正要問韋飛虎說的究竟什么意思,這時候打從韋飛虎的船艙中撲撲跳出三個人來,如飛鳥般躍到岸上。高蟒張著獨眼看時,卻見第一人就是仇敵岳劍秋,一見青光已飛到面前,他不由大吃一驚,口里喊聲:“不好!”正要舉叉招架,劍秋大喝一聲,一劍橫掃而至,早削去了高蟒半個頭顱,倒地而死。周祿驚得呆了,玉琴和慕蘭左右夾攻,周祿無處逃避。
玉琴因韋飛虎有約在先,不欲傷他,遂飛起一足,把周祿踢倒在地,劍秋跳過來按住他,將他緊緊縛住,交給船上的兩個捕役。這事是突如其來的,周祿等都沒有防備,連高蟒也死得不明不白哩。余黨都已逃到寨中去報告,永安道人便和孟公雄殺出寨來,見了劍秋,大叫:“姓岳的小子,又來送死了!今日當(dāng)和你拼個死活?!眲η镎獎邮郑袂僭缥杵鹫鎰倢殑τ?,蕭慕蘭也接住孟公雄廝殺。
劍秋惦念著程遠,便和韋飛虎闖入寨中去,有幾個水寇上來抵擋時,都被劍秋殺卻。他擒住了一個水寇,問道:“昨天我們失去的同伴在哪里?快快直說,饒你的性命!”水寇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現(xiàn)在禁閉在水牢里,沒有傷害他的性命?!?
劍秋道:“很好,你快領(lǐng)我們前去?!?
那水寇遂領(lǐng)著二人來到后面水牢里,四面是水,一座小石屋,好似埋在水中一般,門上有鐵鎖鎖住。那水寇正要架起小小浮橋,劍秋搖搖手道:“不必了!”飛身一躍,早已越過水面,跳到水牢的門前,將驚鯢寶劍向鐵鎖一剁,鎖已斷落。推開牢門,跳進去時,覺得陰風(fēng)慘慘,見程遠蹲在那邊地下,手足都被鐵索緊緊縛住,閉著雙眼,好似在那里打瞌睡。
劍秋喊了一聲“程兄!”程遠抬頭見了劍秋,不覺驚喜參半,正要詢問,劍秋已走到他的身邊,用寶劍割斷鐵索。
程遠跳起身來,舒展手足,先向劍秋道謝。劍秋說道:“隨我來吧!”二人走出水牢,跳至原處。程遠瞧見一個魁偉的大和尚橫著鐵杖站在那邊,不知是友是敵,心里一怔,劍秋已代他介紹和韋飛虎相見,略把來由說明,程遠非??煳浚f道:“這是小弟的僥幸了。現(xiàn)在水寇可曾殲滅?”
劍秋道:“還有兩個正在寨門前惡戰(zhàn)哩。我們且去一瞧,不要被他們漏網(wǎng)了?!?
于是三人回出寨來,見玉琴等正是殺得難解難分,那永安道人的雙劍使得如疾風(fēng)驟雨一般,足抵得住玉琴。孟公雄見劍秋等救了程遠出來,心中未免有些慌張,又想逃生,向慕蘭虛晃一刀,跳出圈子,往水邊便奔。劍秋早已飛步上前攔住他的去路,喝一聲:“賊寇,今天還想逃走嗎?”
孟公雄硬著頭皮來迎,劍秋賣個破綻,讓孟公雄的刀砍入懷里來,他將身子一側(cè),孟公雄砍個空,身體向前一晃,劍秋的驚鯢劍早從他的后背刺入前胸,孟公雄大叫一聲,跌倒在地,鮮血直流,眼見得不活了。
劍秋誅掉了孟公雄,和韋飛虎、程遠一同站著看玉琴和那永安道人大戰(zhàn)。慕蘭想要上前相助,玉琴卻搖頭說道:“不要!有勞姊姊看我一人力斬此賊?!蹦教m也就和程遠立在一起作壁上觀。那永安道人見同黨都死,勁敵在前,明知無幸,但他不甘束手受縛,愿作困獸之斗,所以如猛虎負(fù)隅一般,死力奮斗。玉琴殺得性起,將一柄真剛寶劍舞作一道白光,把永安道人緊緊裹住。這樣又斗到一百余合,劍秋很想上前相助,早將那道人解決,但他知道玉琴的脾氣,不敢孟浪。
永安道人見玉琴神勇難擋,想用暗器取勝,只苦沒有間隙,戰(zhàn)到分際,他將左手劍抵住玉琴的劍光,右手劍向腰間一掛,騰出手來從腰袋里摸出一枝飛鏢,藏在衣袖里,又和玉琴斗了數(shù)合。等玉琴的劍向他下三路掃來時,他的身子往后退了幾步,右手一抬,一枝鏢早向玉琴咽喉飛去,又準(zhǔn)又快,只見玉琴仰后而倒。眾人大驚,正要上前相救。永安道人已踏進一步,一劍向玉琴砍下,想要結(jié)果她的性命。不料玉琴忽然一躍而起,劍光到處,永安道人已倒在地上了,眾人又是大喜,一齊上前細看真相。玉琴張口一吐,當(dāng)?shù)囊宦?,一枝鐵鏢早落于地下。
慕蘭忙問其故,玉琴笑道:“這妖道的本領(lǐng)果然不錯。我同他約摸已斗了二百回合,那廝的劍法還沒有散亂。后來我見他掛了右手劍,估料他必要用什么暗器來傷我了,故我也留心防備,當(dāng)他飛鏢到我咽喉時,我就一低頭張開口把那枝鏢咬住,將計就計,假作被他擊中,仰后而倒,他果然要來殺我,就出其不意地把他刺死了。這是我的僥幸。”劍秋等聽了,都很快活。韋飛虎也說道:“老衲以前曾會過不少英雄好漢,今天見玉琴姑娘的劍術(shù),確乎已臻神化,不愧是昆侖門下的女俠,老衲非常欽佩?!?
玉琴也謙遜了數(shù)語。大家?guī)Я松艿闹艿?,又到寨里重行搜查一遍,程遠將自己的寶劍、鏢囊找到了,佩在身上。匪黨早已大半四散逃避,也有情愿歸順的。劍秋便對韋飛虎說道:“我等仰仗上人之力,破了水寇的巢穴,不勝感謝?!?
韋飛虎道:“現(xiàn)在周祿被擒,諸位可能看在薄面,饒他一命。免得江湖上說老衲不義。”
劍秋忙道:“既有前約,敢不從命?!彼旆愿啦兑蹖⒅艿撏浦?,劍秋指著他說道:“你在此間盤踞了多年,傷害良民,為非作惡,今日被擒,本當(dāng)將你殺卻,只因看在忘我和尚面上,姑且饒你一次。須知丈夫在世,當(dāng)做些光明磊落的事業(yè),豈可干這種殺人放火的生涯,害了他人,又害自己!孟公雄、高蟒等都是最好的殷鑒,你都瞧在眼里的。你若然此去能夠真心悔悟,做個良民,未嘗不是你的幸事。倘然怙惡不改,我們只饒你一遭,你的本領(lǐng)怎及得永安道人的高強?那時再見,一定不能饒你了!”
周祿低倒了頭,一聲兒也不響。劍秋便叫捕役寬松了他的束縛,放他逃生,捕役遂牽著周祿出去了。
韋飛虎嘆了一聲,便要回去。劍秋道:“我們一同走吧?!彼炝魞蓚€捕役和投順的水寇在此看守,劍秋等仍坐了韋飛虎的船回至白鷺洲。韋飛虎又請他們到寺里去吃了一頓飯,劍秋等方才向他道謝告辭。
韋飛虎送至水邊,臨行時,劍秋又對他說道:“上人在此懺悔前塵,一心學(xué)佛,真是有大智慧的人。江湖上多少綠林豪杰,怎及得上人勇于回頭,我們也是很佩服的。此去若過洛陽,和令郎相見時,當(dāng)將這個喜信告知他,也好讓他前來拜見一面,父子重圓?!?
韋飛虎微笑道:“多謝俠士等美意,但老衲已作出家人,應(yīng)當(dāng)忘卻一切。犬子既能自立,只望他能夠好好做人便是了,不必再見,縈繞心曲。愿俠士等前途珍重,多行仁義!”劍秋等四人遂別了韋飛虎,鼓棹而歸。他們在舟上談起韋飛虎的事,回望白鷺洲已隱沒在水云之下,都不勝慨嘆。
回至淮安,祝年華大開正門歡迎他們。入內(nèi)坐定后,劍秋遂將他們怎么前去剿滅洪澤湖水寇的經(jīng)過略告訴一遍,祝年華不勝之喜,便叫人去請李都司前來。一會兒,李都司已趕到府衙,和劍秋等相見,聞得他們毫不費力的已將水寇殲滅,便作揖道賀。祝年華遂請他去洪澤湖辦理善后事宜,李都司欣然允諾,遂告辭出城,帶了部下官兵,大模大樣的殺奔洪澤湖去。其實水寇已滅,他們不過去嚇唬小百姓而已。
淮安地方的紳士,也得知了這個好消息,大家跑來謝拜,且在府衙前大放爆竹,闔城歡騰。晚上,祝年華又大排筵席,款請劍秋等四人,感謝他們?yōu)槊癯Φ哪蠊Φ?,直到夜闌散席。祝年華又挽留他們住了兩三天。玉琴等再也不肯住了,一定要動身北上,紳士們本要奉送劍秋等金銀財物,但劍秋等堅不肯收,于是他們選購了四匹良馬,送給他們作坐騎,而把雇來的牲口打發(fā)回去。
劍秋等見他們誠意難卻,只得接受。臨行時,祝年華又送上程儀一百兩紋銀,劍秋推辭,祝年華道:“昔年的恩德尚未報答,至今不忘。現(xiàn)在諸位大俠又熱忱幫忙除滅了水寇,使地方安寧,更是非常感激。這一些程儀,是我聊表微意的,怎么還不肯哂收呢?”
劍秋聽祝年華這樣說,只得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