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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安若篇
民間傳聞,走過黃泉路,便是奈何橋,奈何橋邊的三生石,記載了每個人生前的種種因果。
橋上的孟婆極擅長給過路鬼做思想工作。那些來的時候十分不情愿,磨磨唧唧不肯喝湯的,在經(jīng)過孟婆的一番勸說后,也一般會心甘情愿的喝下,忘卻前塵,重入六道。
我在地府住了幾千年,不是像孟婆那樣有職稱的公務(wù)員,也不是徘徊在地府中的孤魂野鬼。
三生石旁有間小店,我是掌柜的,又是伙計。收的是魂魄,賣的是回頭路。
剛來的鬼在三生石上回首自己生前諸事,往往有所抱憾?;仡^路,便是用魂魄為代價,送那些身負功德因情而亡的鬼回去重新過這一世。
有大功德的鬼本不多,再加上孟婆的工作能力出色,就導致了這家小店門可羅雀。唯有陰差安若同我相熟,因此常來這兒喝茶歇腳,不至于太過冷清。
安若曾問我,為何過路的陰差許多,我卻只留她在店里喝茶。
我說是因為她同我有緣,這么多陰差里,只有我們兩個的右手拇指一樣長。
她白了我一眼,再沒問過這樣的問題。
我留她在店里喝茶,當然不是因為這么一個傻得要死的理由。
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生意人,對她好,只能是因為欠了她什么。
陰差安若原不是陰差,而是來我這里買回頭路的鬼。
她生前是個公主,卻因為癡戀一人,畢生苦苦追尋不得,到死也不甘心。
那人是個僧人,還是個已經(jīng)修了九世即將能修成金身的僧人。
安若愛他至深,甚至死后化作孤魂,都不愿放下執(zhí)念走過奈何橋。
她來了我的小店,說要重新來過。
我那時憐她由愛生癡,不愿同她做這筆生意。
我說:“那僧人注定成佛,你上一世已將能做之事全數(shù)做盡,就算重來又能如何?”
她看著我,很固執(zhí)地說:“他已經(jīng)超脫六界,我就算重入輪回,又能如何?”
我方知自己孤陋寡聞,原來竟真有人可以癡心到這地步:以魂魄做代價重回前生,只是因為輪回中再沒有那個人了。
我送她回頭,她依然是一國的嫡公主,對國寺的年輕僧人一見傾心。
可是那僧人從來沒有動過凡心吶。
年輕的小公主三天兩頭的借著給太后祈福的名頭往國寺跑,十次里大約能見到他兩三次。
他有時會在佛前念經(jīng),有時會在院中下棋,看到她了之后便會雙手合十,道一聲:“阿彌陀佛。”佛家講究眾生平等,他對待她,與待旁人并無不同的。
可她就是癡了。
甚至偷偷縫了一套僧衣布鞋給他送去。怕他不收,便費盡心思的混到了尚衣局送給僧人的衣服里。
他對身外之物從不花心思,自然也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僧衣針腳更密,用料更講究,比他人的多費了不知道多少工夫。
她的一舉一動,他皆無所謂,皇后卻都看在眼里。堂堂公主,豈能對一個僧人起了這般心思??杀境Y重佛教,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自己女兒剃頭挑子一頭熱,皇后無奈,只能禁了女兒的足,加緊為女兒擇一個駙馬早日嫁出宮去。
皇后自然不會虧待了她,為她擇了忠勇侯的嫡子為駙馬。
婚禮的前一天,她偷偷和宮女換了衣服,去了國寺見他。
那時他正在院中,自己同自己下棋。
安若走到他對面。他便起身道:“阿彌陀佛?!?
她看著他說:“我明日就要出嫁了?!?
他似乎不知應該回應些什么,只能微微點頭道:“嗯?!?
安若努力了好久,也沒能從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索性放棄,直言問他:“若是閑來無事,陪我下一局吧?”
那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她便上前坐到了他對面。
她癡戀了他兩世,卻是頭一回同他面對面坐著。
她絞盡腦汁費盡心思的想要拖延些時間,卻著實技不如人。下到最后,已經(jīng)不肯再落子了。他便抬頭看她,道:“阿彌陀佛,施主輸了。”
臨走時,她轉(zhuǎn)頭看著他道:“活了這么久,我還是頭一回心悅一個人?!?
他對上她的眼睛,神色之中一派澄明:“施主年紀尚輕,還是放下執(zhí)念為好?!?
安若強撐著道了聲謝,卻在轉(zhuǎn)身的時候鼻頭一酸,眼淚忽的便掉下來了。
她嫁入忠勇侯府的第二年,皇上駕崩,她長兄即位;
第三年,她的丈夫去世了。
太后憐憫她,重新召了她回宮。
她似乎入了魔障一般,在鳳儀殿前跪了一夜,只求出家。
太后看著自己從小嬌養(yǎng)大的女兒,頭一回怒極地沖上去打了她一巴掌,呵斥道:“你混賬!為了那個僧人,你干了多少出格事?!”
她重重地磕頭:“兒臣不孝,今后定日日在佛前祝禱母后鳳體康健,福壽無疆?!?
太后看著她磕破了皮的額頭,還是不忍心。顫抖著聲音開口道:“若是母后不同意呢?若是母后死都不讓你出家呢?”
“那只怕兒臣今生,再難歡顏了。”
太后沒有許她出家,而是讓她待在屏風后面,以祈福祝禱之名尋來了那個僧人。
太后開門見山地問他:“本宮的女兒安若心悅你良久,你可愿意為她還俗?”
她聽得屏風外的人聲音清越毫無波瀾:“貧僧,并不識安若長公主。”
她忽然覺得自己執(zhí)念了許久,也該放下了。
安若沒有出家,她依然住在宮里,閑暇時常去陪太后聊天,以盡孝道。
她不再三天兩頭地往國寺跑,更不會傻傻的做了衣服給那人送去。
看上去,她是真的把自己少不更事的懵懂愛戀放下了。
可一次宴會上她喝醉了酒后,竟迷迷糊糊的跑到了國寺的門口,也不敲門進去,就在外面呆立著站了好久。
做了這么些年的生意,安若在我遇到的癡情女子中,也著實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了。
過了幾年,安若突然病得厲害。太醫(yī)說是因為她憂思過重,明明年紀不大,底子卻已經(jīng)被熬空了。
誰能想得到呢?看上去沒心沒肺沒架子的長公主,其實心里憂思成疾,一朝病倒,便藥石無用了。
她在病重之時想了許多東西。
想自己十五歲時初見他,十六歲嫁入侯府,二十歲回宮,到如今二十八歲。算一算,已經(jīng)有快八年沒見他了??赡侨藚s常常在她心里,不用費什么力就能想起來。
安若躺在床上,坐在床邊的太后正緊緊握著她的手。她努力想要露出一個微笑,卻只能有氣無力道:“母后,兒臣又要不孝了?!?
太后眼里含著淚,強顏歡笑地寬慰她道:“太醫(yī)都在呢。母后和你皇兄也派了人去民間尋好大夫來。沒事的,沒事的?!?
她最后一次央求說:“母后,我想見見他,好不好?”
太后猶豫了良久,終究還是不忍心拒絕她,點點頭道:“好?!?
他終于來了,就站在她床邊。
這么些年不見,他竟是一點都沒變。
只是神色之間有了更多看破世事的澄明。
安若已經(jīng)沒力氣坐直身子了,只能強自打起精神看向他道:“你來了。”
他的眼睛里或許有悲憫之色,也只是悲憫而已。
她便笑了,有些感慨道:“活了這么久,我就只心悅過一個人?!?
他道:“施主不后悔就好?!?
那是安若最后一次見他。
安若死后,我收了她的魂魄。
我以為這樁生意已經(jīng)做完了,這樣的結(jié)局,也是她自己選的。
直到幾十年后,店里又來了客。
那是個僧人,長得很好看的僧人,根據(jù)全身上下隱隱泛出的金光來推斷,這還是個修得金身的僧人。
我揚揚頭提醒他道:“客怕不是走錯地方了?!?
他徑自關(guān)了門走進店內(nèi),才開口道:“我是來做生意的。”
金身的和尚怎會來同我做生意?我私心里把這人當做來砸場子鬧事的,自然給不了什么好臉色,冷笑一聲道:“客已修成金身,來這兒做什么生意?!?
“店里,來過一個叫安若的客人?!?
聽這語氣,他壓根就沒想讓我否認。
我回想起上一樁生意,頓時恍然大悟,擺擺手道:“她的魂魄我已經(jīng)收了。”言下之意,就算是他想回頭也是回不去的。
他卻淡然道:“我同你做的生意,是要用我的魂魄,換回她的魂魄。”
原來如此。
修了十世,已得金身的僧人要用魂魄同我換一個殘魂,理論上來講也不是不合規(guī)矩??墒菑牧夹纳险f,奸商也不能這么做生意??!何況我還不是奸商。
于是我很善意地勸他道:“她的魂魄收在此處幾十年,你要換,也只能換個殘魂,徘徊在黃泉做孤魂野鬼,入不了輪回的。”
“來此之前,我已同冥王講清。讓她留在地府做個陰差?!?
我又說:“你不必愧對于她,她是心甘情愿同我做生意的。”
他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抬頭同我說:“我亦心甘情愿?!?
那時我方才留意到,他的僧衣破舊不堪,鞋也被磨破了底,似乎已經(jīng)穿了許多年。
我抬眼問他:“你既然對她有意,為何不讓她知道?”
他緩緩道:“遇到她時,我已修行了九世。只消一眼,便知道她是同你做了生意。”
要入黃泉換回她的魂魄,便得修成金身。
要修成金身,便不能動情。
他瞞過了安若,瞞過了太后,甚至連天都瞞過了。
可他瞞不過他自己。
這世間,竟有這么多癡情種。
我不再勸他,放出了安若的魂魄,又拿了盛過安若魂魄的瓶子同他道:“客要是不嫌棄,就用這個吧?!?
他很欣然地笑,一副看破生死的模樣:“多謝了。”
“謝什么,本就是你虧本了?!蔽腋袊@道:“雖然有金身換魂的說法,可我在黃泉待了這么長時間,還是頭一回做這樣的生意。”
“若是她問起,便幫我扯個謊吧?!?
我開玩笑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客便讓我?guī)湍愠吨e?!?
他淡淡道:“妄言戒,我早就破了?!?
我想起了鳳儀殿上,太后面前。他明知她躲在屏風后,卻仍說:“貧僧,不識安若公主。”
從那天起,地府多了個叫安若的陰差。她魂魄有損,因此忘記了許多事,只記得自己是因情而亡的。
我隨口扯了個謊騙她,說她是同心上人一起殉情死的,結(jié)果她心上人沒死成,又另外娶妻生子,過的和和美美的。
她聽了這話倒是沒有懷疑,只是很嫌棄的說:“我生前可真是沒出息,為了個男人要死要活的。”
我給她倒上茶,接了一句:“是啊,真沒出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