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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繁花落盡(一)

楔子

我曾多次夢魘,半夜驚醒,那些幕幕,都是你給我的傷痕。

以前媽媽說過,不要太用力去愛一個人,因為愛的越深,就越無法自拔,傷得越痛。就像蜜蜂的刺,它用力扎向你時,那一刻,就預見了它的死亡。

我那時不懂,拼命去觸碰那遙不可及的曙光,結果被傷得體無完膚?;秀遍g,想起媽媽的話,可是早已經沒有肩膀可以讓我依靠讓我流流眼淚撒撒嬌,我已經被遺棄了。

他從來都心狠,不論對誰,盡管他知道我愛他,但他亦是傷我最深。也絲毫不顧及不在意,硬是把我推入無底深淵,冰冷凍得我無法呼救。

“霍承輝,你把我推下樓的那一刻,你有沒有一點心疼?”

“霍承輝,你逼我將我們的孩子打掉的時候有沒有一點愧疚?”

“霍承輝,你幾次三番為了她羞辱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只是愛你而已?”

月光之下的幕夜,依然是遙不可及的曙光……

01.

直到父親被扣上手銬那一刻,慕亞熙還是不敢相信,一生叱咤商場的他會跟商業(yè)偷稅案有關。

從小父親便教她為人以誠,他一直是慕亞熙心中的偶像,自小,慕亞熙即使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寶貝,但是他也是對她要求嚴格。小時候有些小朋友就會被父母指示特意來討好慕亞熙,送一些東西給她,之前她都是謹遵父親教誨不收他們的東西。

但是有一次她真的特別喜歡有個女生送來奉承的芭比娃娃,那是限量版,她鬧著好幾次要爸爸給她買可是早已經斷貨,于是當她看見那個芭比娃娃時,竟然是伸手拿了。那天晚上慕亞熙被狠狠地教育了一頓,她還記得爸爸說人無論如何不要彎了脊梁,就算是有點也不行。

那是慕亞熙印象中爸爸第一次對她發(fā)火,那一年她才7歲,便深深記得不要觸碰爸爸的底線,同時也那么要求自己。

所以當警察要將父親帶走的時候,慕亞熙堅信他是被冤枉被陷害的,她拼命撕扯他的手臂想讓父親給她一個回答,可是父親沒有辯解什么。難道是真的嗎?她看著頹廢坐在沙發(fā)上的媽媽,像是明白了什么,心也像灌了鉛一樣,壓得她透不過氣來,陷入無邊際的絕望中。

人,是會變的嗎?

那個教她如何做人,如何為人的爸爸也變了是嗎?

慕亞熙眼睜睜在落地窗前看著爸爸被押入警車,隨后警車鳴笛,越來越遠……

她目光暗淡,像是失去了焦距,軟軟地坍塌在窗前,明明還是七月夏日,她卻感覺身處冰窖,四肢發(fā)涼。慕亞熙甚至覺得她所存在美好的世界突然不在了,猝不及防,幻夢如煙。

“亞熙,起來吧,地上涼。”一雙手將她拉起來,她還以為是媽媽,但卻是周姨。

慕亞熙回過神來,發(fā)現眼睛被蒙了一層霧一樣,她想努力看清,卻是越來越酸澀,直至眼淚一滴滴淌落。她將頭緩緩靠在周姨的肩頭,哽咽。

過了很久,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慕亞熙偏頭看了眼媽媽,依舊是那個姿勢,依舊是那個神情。周姨不停開導安慰她,可她還是充耳不聞,癡癡的。

周姨說媽媽可能接受不了,需要時間緩沖心情。

她是個好媽媽,更是個好妻子。

她是一個柔弱的女人,一生依附于她的丈夫,現在這棵大樹倒了,她這株菟絲花便沒有了依附,眼看凋零。

“媽,你說說話啊,別嚇我?!蹦絹單踅K于忍不住,搖著媽媽痛哭。

她哭了好一會兒,媽媽似是才察覺,用手輕輕順著她的背,但仍然不說話。

“媽媽……”

周姨在一旁無聲嘆氣,“先讓太太吃點東西吧,亞熙?”

慕亞熙點點頭,“周姨,我該怎么辦?”

周姨腳步一頓,轉過身神色復雜地看著她,又嘆了一口氣。似乎她也想不到慕先生會犯下這樣的罪行,那個正義的男人。

有親戚陸續(xù)來看望慕亞熙和她的媽媽,看看這個殘敗的家,都是或關懷或安慰或象征性地表達一下情感就走了。好在沒有落井下石的,沒有奚落嘲諷的。周姨陪同慕亞熙一起招呼這些所謂的親戚,其間她的媽媽一言未發(fā)。

這座別墅已經被財產沒收充公,限她們在三天之內搬走。

慕亞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起身向二樓上去,過了一會兒拿了一張卡下來。

“周姨,這里面有兩萬塊錢,你拿著?!彼芽ㄟf給周姨。

周姨眉頭緊皺,嘆了一口氣,將卡往慕亞熙懷里放,“傻丫頭,都這樣了,你還想這個,你和太太以后的日子還要過呢,收起來,我不要這個錢。”

慕亞熙是感動的,但是這個家已經倒了,周姨已經在她家做了十幾年,不能對不起她。于是慕亞熙騙她說:“周姨,你拿著吧,這算是最后的一點心意了,謝謝你一直照顧我和這個家,放心,我還有錢的,我爸之前有給我一張卡,里面有錢的。所以,收下吧,這樣我和媽媽也不會覺得虧欠你太多?!?

她依然有些猶豫,慕亞熙便把卡揣在她荷包里:“密碼是我生日。周姨,謝謝你?!?

其實,哪里有卡,哪里有錢?。恐鞍职纸o她的零花錢被她用剩的就是剛剛給周姨的那張卡,其他的,再沒有了。

周姨走的時候囑咐慕亞熙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實在不行就找她。她還說媽媽明天早上就會好的,只是氣急攻心,需要一點時間調節(jié)。

她走之后,慕亞熙的心繼續(xù)下沉浸在極深極寒的海里。

02.

許是燈光太刺眼了,慕亞熙的眼淚止也止不住。

她從來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只是眼下這種情況,她孤立無援,既惶恐又害怕,媽媽也不說話,所以她感覺陷入一個無邊際的深淵,掙脫不出。

“亞熙……”

她以為她聽錯了,直到又一聲弱弱地喚。

“亞熙……”

是媽媽,她有些欣喜:“媽,你終于跟我說話了,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

她緊緊的抱著媽媽,失聲痛哭,她現在,只有媽媽了,只剩下媽媽了。

“對不起亞熙,剛剛媽媽其實知道的,只是不想面對,我……”媽媽也抱著她默默流淚。

“亞熙,我只是沒有想到……”她說話游離著,不知在想著什么。

而手卻輕輕安撫慕亞熙,一下一下。

不知道明天怎么樣,但有媽媽在她就有了依靠,或許真的是太累了,竟在媽媽的安撫中睡了。

夜盡,夢無盡。

翌日清晨,慕亞熙醒來時是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身上蓋了一層毯子。夏日清晨的陽光總是那么的明媚,照得好像生活充滿了希望。她幻想著爸爸已經早早去上了班,媽媽約了朋友去美容院,等一下周姨會叫她吃早餐……

她幻想著昨天的一切沒有發(fā)生。

可是偏偏如此清晰印在她的腦海,睜眼是,閉眼亦是。

偏偏,一切都是真的。

確實是,家破,慕風集團可能昨天已經改朝換代,再不屬于慕家。

慕亞熙的眼睛有些干澀,不用照鏡子她就知道肯定腫得很難看。

環(huán)顧,無聲。

媽媽呢?

慕亞熙起身尋著從一樓再到三樓,并沒有發(fā)現那個熟悉的身影。也許是去買早點了吧,她想著,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沒人接聽。

媽媽的臥室是西歐風格,與慕亞熙的截然不同。眼角掃過桌上干枯的桔梗,若是以前肯定每天都是新鮮的花,不至于干枯凋零。慕亞熙苦笑,再過明天,她就要離開這個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何去何從也是未知。

她又撥了一次電話,還是沒人接。慕亞熙開始慌了,雖然昨晚媽媽看起來像是好多了,但是她仍然擔心媽媽會出什么事。

慕亞熙快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她想簡單梳洗一下去找媽媽。

但是卻在她的房間里的書桌上發(fā)現一個盒子,盒子上有一張紙條:

亞熙,媽媽出去一段時間,你好好照顧自己。

媽媽

盒子打開里面是很多金銀首飾,一件件都是爸爸對媽媽的心意。慕亞熙拿起一個羊脂玉手鐲,這是媽媽素日帶在手上最喜愛的,她把它套在手上,蹲在地上默不出聲。

眼睛干澀得流不出淚來了,是太可悲了嗎?是媽媽也不要她了嗎?

她被這個世界遺棄了吧。

就在慕亞熙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的時候,門鈴聲突然響起。

她有些欣喜以為是媽媽回來了,這時候暮色四合,原來從早上到現在她已經呆坐了這么久。

慕亞熙快步下樓開門,眼前的人卻不是媽媽,而是一個陌生男人。

她臉色黯然,以為是來催她快點搬走的,于是她先開口:“放心,明天我就會搬走的?!?

男人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揚了揚手中的塑料袋:“我不是來催你搬走的,相反,你可以一直在這兒住下來。”

慕亞熙微微側頭,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我是說,你和你媽媽不用搬走了,這棟別墅我們總裁已經過戶了,就是說不會被收繳充公,還是你們的房子?!蹦腥私忉尩溃瑩P了揚手中的袋子:“給你們帶的吃的。”

慕亞熙更糊涂了,心中疑惑萬千,她不知道為什么突然間像是又出現一根救命稻草,仿佛老天爺在跟她開玩笑。

客廳里。

慕亞熙問他:“是我媽媽去找你們總裁的嗎?”

男人似乎沒料到她會這么問,抿了一口,“是這樣的,你父親和我們董事長是至交,你們有困難我們理所應當幫一下?!?

慕亞熙眉頭皺得更緊了,想著這個殘敗不堪的家。

“可是我媽媽不知道去哪了。今天早上我起來就沒看見她。”

男人眼神里閃射出異樣,“她會去哪啊?”

慕亞熙捧著水杯出神,媽媽不要她了。

瞧著慕亞熙的模樣,男人確實驚嘆,一個17歲的姑娘確實出落得標致,不像他以往見到的女人濃妝艷抹,反而是清新脫俗的美。像極了她父親的面孔,盡管她神情倦怠,依舊掩不了眉梢眼角的風華。

許是水沒燒開的緣故,茶很澀。“嗯,你放心,我會跟總裁說的,他會派人去找你媽媽,一有消息馬上告訴你?!?

慕亞熙眼神放光,“真的嗎?”

“真的,慕小姐。我是霍先生的助理李銘譯,霍先生是華風集團的執(zhí)行總裁CEO,找人對他來說并不是難事。”李銘譯起身,“請慕小姐放心,這還是你的家,你只管繼續(xù)上課?!?

“還有,”李銘譯從懷中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慕亞熙,“這是我的聯(lián)系方式,有什么需要就找我。”

慕亞熙雙手交握,還在猶豫著是否該答應下來。

“那,我能見一下你們總裁嗎?”慕亞熙開口。

李銘譯點點頭,“好,我會跟他說。你先吃點東西吧,我還有公務要忙,先走了?!?

慕亞熙將李銘譯送出門后,久久無法反應,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一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她看了看剛剛李銘譯留下來的食物,確實兩天沒吃東西了,她拿起一塊精致的蛋糕下了口,才吃了幾口,卻又是吃不下了,她嘆了一口氣。

從前,慕亞熙看電視上那些家破人亡的場景都會覺得揪心,卻不想有一天會發(fā)生在她的身上。以后那么遠,以后那么久,以后那么長,她一個人該怎么辦?

無邊的夢魘,沉沒在深海,慕亞熙逃也逃不出,直至從噩夢中驚醒。她驚厥臉上的濕意,手一拂上臉,全是淚水。

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愛流眼淚了,黑夜,深感恐懼,她起身打亮房間的暖光,倚坐在飄窗上,像縹緲無歸的小孩。

靜夜無聲。

版權:紅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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