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翅的舞蹈

“姐，姐，我想上學、我想上學……”，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喊，讓文清從睡夢中驚醒，滿額的冷汗浸濕了她的劉海，夢中妹妹的呼喊猶在耳畔，那滿是無助和絕望的眼神深深地刺痛著她的心，一股寒意毫無征兆地涌起，直透心脾。

文清來珠州快半年了，半年來這樣的夢經(jīng)常在午夜光顧，而后帶給她半夜的無眠和揮之不去的恐懼。文清來自農(nóng)村，她本有一個幸福的家：爸爸是遠近聞名的巧匠，尤其編織的手藝享譽當?shù)兀粙寢屖欠綀A十里的村花，心靈手巧又賢惠；她和妹妹一對姐妹花被爸、媽愛著、寵著，像兩只漂亮的蝴蝶，那一起上下學的身影，牽扯著全村人的艷羨。孰不知1991年的3月7號，成了文清一家人的噩夢。

那天文清正在上她最喜愛的語文課，傳達室的老大爺急匆匆地敲開教室門，告訴老師有人找文清有急事。還沒到傳達室就看到海子哥搓著手在門口轉來轉去?！昂Ｗ痈纾錾妒铝?？”“先別問了，走，快?！焙Ｗ痈绲淖孕熊囷L一樣地穿街過巷，載著文清來到了縣醫(yī)院。急救室門口，媽媽已哭成了淚人，倚在大媽的身上；大伯踮起腳向急救室里張望著；妹妹文秀大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愣愣地坐在長椅上；幾個鄰居蹲在墻角里悄聲低語。懵懂的文清走到媽媽身邊，“媽，發(fā)生什么事了？”媽媽看著女兒泣不成聲，最終還是大媽抹著眼角說：“你爸今天一大早上山采藥，腳下的石頭松了，從山上摔了下來，醫(yī)生說。。。。。。醫(yī)生說……”大媽的話到此就再沒了下文，文清只覺得有無數(shù)只蜜蜂在她的腦袋里飛來飛去，她聽不見周圍的聲音、聞不見身邊的味道，更看不到了世界的顏色。

時間過得可真慢呀，大家都在用焦灼的眼神盯著墻上的掛鐘，沒有了饑餓、沒有了陰冷、沒有了疲憊，只朦朧地感到自己的身影被陽光縮短又被燈光拉長。隨著“吱”的一聲門響，醫(yī)生出現(xiàn)在了大家的視線里。“醫(yī)生，我爸怎樣？”“醫(yī)生，我叔怎樣？”……一聲聲急切的詢問涌向了醫(yī)生，年輕的醫(yī)生一手扶著腰、一手捋了捋汗?jié)竦念^發(fā)，虛弱地說“生命保住了，只是、只是……“只是什么？醫(yī)生？”“只是，以后就怕不能自己行走了。”醫(yī)生說完，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向了辦公室，留下一群人在門口呆若木雞。文清的心像從深淵里躍起飛向云端，而后又急劇下落跌入了冰潭，她整個人如木樁一樣釘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爸爸終于被推出了急救室，身上插滿了管子，籠在氧氣罩下面的臉沒有一絲血色，熟睡般的安詳，又沉寂般的毫無生機。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眼睛的護士示意大家安靜、讓開道路，隨后把爸爸推進了重癥觀察病房。文清死死地咬著牙關、雙拳緊握、繃直了每一根神經(jīng)，她生怕自己一松懈就會哭出來，她怕驚擾了爸爸的好覺，終日辛勤的爸爸應該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嬸，我叔怎樣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文清聞聲回頭，他來了，是的，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