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胎危機

2017年4月26日，距離余曉蕊預產期還有一周，這幾天她身體有些倦怠，頭也常常暈暈沉沉，所以起床晚了些。吃過早飯后，像平時一樣將家里的桌子、柜子、地面都打掃了一遍。

挺著大肚子放下手里的拖把時，下意識地捶了捶酸痛的腰，還不待松口氣，手機的鬧鐘就響起來。11點10分，正是接孩子放學的時間，便馬上換了衣服出門。

她和老公趙軍是一對農村出來的85后，裸婚，在外奮斗五年，勉強攢了首付在縣城買了套房。目前家里老大是個男孩，今年7歲，在學區(qū)內一所小學就讀一年級。

學校距離他們住的小區(qū)不遠，騎電動自行車大概需要10分鐘左右。

余曉蕊到的時候還沒有放學，學校接送線外已經擠滿了家長，大多還都是爺爺奶奶，像她這種年輕媽媽每天都按時來接送的本就不多。

再說，農村出身的他們跟城市的人還是不太一樣。

公婆沒有穩(wěn)定工作，公公趁著還有力氣常年在外打工，婆婆則在家守著幾畝地過日子，所以平時孩子還是靠她和老公自己帶的。主要因為她是以寫網(wǎng)絡小說為生，幾乎天天泡在家里，正好可以兼顧孩子。另一方面——年輕人也愿意自己住，她又是個清冷的性子，便一直都這樣過著。

“嗨！”

這時肩膀被人輕拍了下，她轉頭，便看到自家兒子同學的媽媽站在身后，不由沖她笑了笑。

同學媽媽看著她的肚子問：“你這都快生了吧？怎么還自己來接孩子??？女人越是臨產越應該小心才對。”

“老公今天接婆婆去了。”余曉蕊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的肚子回答。

她二胎的體重比起老大那時足足重了二十多斤，走路有時都喘，確實有些吃力。而婆婆其實也不愿意過來的，但她這眼見就要生了，月子總是要伺候的。再說，有了小娃娃后，再加上接送大的，他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這還差不多?！?

同學媽媽的話音剛落，就見排著整齊隊伍的小學生們在老師的帶領下出了校門，最前面的同學舉著一年級一班的牌子。

余曉蕊一眼便看到兒子趙子睿，他個子長的比較高，又瘦，白白凈凈的，在滿是穿著校服的孩子中還是比較扎眼。

余曉蕊見兒子笑著沖自己揮了揮手，自己也揮了揮回應。

“媽媽。”轉眼，他便來到自己面前。

趙子睿開心地叫著，小臉上既有放學后的興奮，又有看到媽媽的歡喜。

余曉蕊揉了揉他的頭，笑著說：“走，回家?！?

她雖然月份大了，但動作還是蠻利索的，上了電動自行車，帶著兒子穩(wěn)穩(wěn)地往家騎去。

“媽媽，奶奶今天來我們家嗎？”路上趙子睿問。

“嗯。”余曉蕊應著。

兩人進了小區(qū)，就看到自家的白色大眾polo停在樓下。

“爸爸回來嘍！”趙子睿歡呼著率先奔進電梯。

余曉蕊跟進去后按了自家住的樓層，幾秒鐘后，叮地一聲，電梯打開。

余曉蕊拿出鑰匙打開門，首先映入眼瞼的是地上擺滿的塑料袋，每個塑料袋好像都放了菜之類的東西，甚至有油鹽醬醋，只是大多都是半瓶的，上面積著一層土，當然還有一袋50斤的面粉，將餐廳的地面擺的滿滿當當。

抬眼，將廚房與餐廳隔開的推拉門玻璃內，是老公趙軍忙著炒菜的身影，油煙機轟隆隆響著，他并沒有注意到妻兒已經回來了。

“奶奶！”這時趙子睿已經跑進客廳。

沙發(fā)上坐著趙軍的母親賈秀珍，也就是余曉蕊的婆婆。她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了，但還留著一條比媳婦還長的辮子，常年種地的原因吧，膚色黝黑，但身體特別壯實。

衣服呢，上半身穿了一件紅色秋衣，下面則是一條橘紅色的外穿打底褲，腳上穿著自己做的布鞋，顏色還是綠的。

這個衣著看得余曉蕊頭皮頓時有些發(fā)麻，但也沒說什么，只笑著喊了聲：“媽！”

“嗯?！辟Z秀珍淡淡應了，然后轉向趙子睿，臉上揚起高興的笑容：“我的寶貝睿睿，又長高了?！?

“奶奶，咱們老家那條叫丟丟的狗呢？你怎么沒把它帶來？”趙子睿問。

“你家這么小，連個院子都沒有，帶來往哪擱?。磕棠贪阉偷侥阋棠棠碳伊??！辟Z秀珍回答著。

余曉蕊見兩人說的熱鬧，便進屋去換了衣服，然后去廚房幫忙。

電壓力鍋里燉著排骨，趙軍已經炒了兩個菜，他見妻子進來，沖她笑了笑道：“休息一會吧，你這兩天不是不舒服？”

“沒事?！庇鄷匀锘卮鹬?，將炒好的飯菜端出去。

餐廳實在沒法下腳，將菜放到餐桌上后，她便將打開冰箱，將菜一一放進去。其實因為婆婆要來，她提前已經買了許多的菜，也塞不下多少，就轉身拿到廚房的柜子里。

“菜不要放柜子里啊，天熱會悶壞的?！逼牌刨Z秀珍不知什么時候來到她身后插嘴。

余曉蕊聞言，手里拿著菜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道：“可是也不能放在地上吧？”

她習慣將家里規(guī)整的整齊，擺地上看著家里實在太亂了。

“放我那屋去吧，趙軍不是說讓我住北邊的臥室嗎？那屋涼快，菜也不容易壞?！辟Z秀珍說著將菜從她手里拿過來，轉身就進了北邊的臥室。

“媽——”余曉蕊還想說什么，卻被丈夫趙軍拉住。

“算了，隨她吧?！壁w軍說。

“可是…誰家的菜放臥室里?。俊庇鄷匀镱D時想到他們每年回老家過年時，臥室地上放的那些菜，頓時有些受不了。

“她剛來，你以后慢慢跟她說。”趙軍道。

余曉蕊想想也是，便忍了，又看了一眼那些油鹽醬醋的瓶瓶罐罐，就拿到廚房去清洗。

趙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便又道：“咱媽來了之后家里就沒人了，她擔心這些放時間久了會壞。”

媳婦不在乎這點東西，只關心家里利不利索，可老人過日子節(jié)儉慣了。既然拿來給他們吃，他們也要領情。

丈夫的意思余曉蕊懂，所以她只是點點頭，默默洗著那些瓶子外面的油污和厚厚的塵土，如果有新瓶子，能替換下來的都倒進新瓶子里。

賈秀珍將菜放到臥室的飄窗上，返回來的時候就見兒媳婦在洗自己從老家?guī)淼挠望}醬醋瓶子，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好好的洗它干嘛？”

“我看外面有灰，就沖一下?！庇鄷匀锝忉尅?

“灰在外面又吃不到肚子，不用洗的，多浪費水?！辟Z秀珍不在意地說。

“還是洗洗吧，不然做飯時手也會摸到的。”余曉蕊一邊洗著一邊并不在意地回答。

“窮講究！”耳邊嘩嘩的水聲里，突然傳來這樣一聲蔑視的咕噥。

余曉蕊手上的動作一頓，轉頭看向婆婆，她已經被趙軍拉到餐廳里去了。

“媽，曉蕊講衛(wèi)生沒什么不對的，你少說兩句?！壁w軍低聲對她說。

“衛(wèi)生衛(wèi)生，誰不愛干凈??？這么浪費水不要錢的啊？再說，咱們在老家人都這么過的，也沒見誰被這毒死?！?

賈秀珍見兒子向著媳婦，說話的聲音不受控制地拔高起來。

“媽，話不是這樣說的。雖然立馬毒不死人，可是有很多細菌啊，再說睿睿還小，我這又懷著孕，多注意一下總是沒錯的吧？”余曉蕊無視丈夫對她使的眼色道。

賈秀珍一聽，臉上的表情立馬不屑：“少拿孩子說事，懷個孕就了不起了？我像你這時候還下地干活呢。如果有事，你還有機會嫁給我兒子？”說完還習慣性地哼了聲。

好像余曉蕊能嫁給她兒子趙軍，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余曉蕊張嘴想要反駁，手臂卻被趙軍拉住。

“奶奶、媽媽，你們怎么了？在吵架嗎？”原本在客廳看電視的趙子睿跑過來，懵懂地看著她們。

余曉蕊接觸到兒子的眼神，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溫柔地看著兒子道：“沒事?！?

賈秀珍看到兒媳的樣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趙軍見了，也只能跟她使眼色，然后招呼著：“咱們快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他一邊招呼著一邊拉余曉蕊去廚房，并喊趙子睿：“喊奶奶吃飯。”

兩人回到廚房，他又小聲勸著：“忍忍！”

余曉蕊壓了壓自己的脾氣，拿了碗盛飯，丈夫趙軍則將排骨盛了端上桌，很快，一家四口就坐了下來。

因為剛剛鬧的不愉快，這會兒餐廳的氣氛有些凝滯。余曉蕊想著這是婆婆第一天來他們這個小家，準備長住，而且還是伺候自己月子來的?？v然有自己看不過眼的地方，也不該跟她一個長輩計較，這樣想著夾了塊排骨放進她的碗里，說：“媽，吃肉。”

“大人吃不吃的不打緊，睿睿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省給他多吃點吧?！辟Z秀珍說著，將排骨放到孫子的碗里。

“媽，這不還有嗎？燉了一大鍋呢，曉蕊為了你來專門買的?！壁w軍開口。

“以后啊不用燉這么多，浪費錢，只燉點給我孫子吃就行了。”賈秀珍頭也不抬地說著，又拿筷子敲了敲桌上盛菜的盤子：“咱們一家人吃飯，炒這么多菜干嘛，浪費！你們也太不過日子了。”

“這不你第一天來嘛，以后就不炒這么多了。”趙軍說。

“我?guī)Я穗缣}卜干，晚上打個雞蛋蒸上，省事，以后不用炒菜！”賈秀珍又道。

余曉蕊和趙軍對望一眼，暗暗嘆了口氣，也沒有跟她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