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歌高明

那是一個夢，阮寧看見過無數(shù)次的夢。煙火中，人間的村莊里擁擠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勞作的、閑聊的、玩鬧的人們，他們有著各式各樣的復(fù)雜表情，卻可以同樣融入一張懷有愛意與生氣的臉。沒有誰是卑微的，也沒有誰是驕縱的，他們有黑發(fā)、銀發(fā)、紅發(fā)。。。。那多彩的美麗的飄逸的頭發(fā)，綿綿蕩漾在綠油油濕漉漉的山景里。

笑聲和叫罵聲都是一樣的動人。

阮寧看著一個美麗健康的農(nóng)婦穿過霧靄朝他走來，她懷抱一個嬰孩，微笑著，銀色的長發(fā)和褐色的長衫在風(fēng)中飄蕩。阮寧嘆了一口氣，他接過農(nóng)婦手中的嬰兒，明白夢要醒了。

“醒了？”書齋里，幾案旁，一個瘦長身形的白須老者笑問。

“醒了?！比顚幘従彵犙?，點頭道，“這幾日不安，久不成寐。今日可算是好好地夢了一場?！?

老者沉吟半晌，說道：“你也不必太過擔(dān)心，阮安她們在古森之境不會有危險的。等裘任全長成了，顯了紅發(fā)，一切都好辦?！?

阮寧不語，又嘆一口氣，望望書齋長鏡中自己清俊而疲憊的面容、散亂的紅色長發(fā)，道：“哪有這么簡單。怡瑯呢？有時我真是怕這孩子。她可不會做夢。而我現(xiàn)在。。。因為裘任全這孩子的事，我的靈力幾乎全失了。”

“穆怡瑯畢竟是你的徒兒，她不會怎么樣的。”老者皺皺眉，說道。

“她會殺了我。我明白的?！比顚幤鹕?，束好頭發(fā)道。

一陣腳步聲傳來，接著聽見一個溫柔的女聲問道：“藏月伯伯，我?guī)煾冈谶@嗎？”

阮寧臉色暗了暗，道：“怡瑯嗎？什么事”

那女聲的主人走了進來，卻是一個柔媚的少女，體態(tài)纖長，紅發(fā)翩翩。她走至二人跟前，行了一禮，才道：“師父，禮部的人送來了春末祭典的器皿牲禮，還請師父去查看一二。”

阮寧點點頭，向老者道：“野老，我走了?！?

藏月野老笑道：“你放心去，我這的安神香總給你備著。下回遇上煩心事，來便是。”

阮寧又點點頭，終于和穆怡瑯一前一后地離開了。

多年以后，藏月野老回憶起這個畫面，回想著他和阮寧的最后一面。他仔細(xì)地琢磨那時穆怡瑯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企圖找出殺意，但不能。他明白了阮寧的害怕，明白了自己對于這位紅發(fā)掌鑰人的小覷。可所有的事都無可挽回了，那位善良清秀的朋友，再也不能回來。

素月當(dāng)空，冷輝遍地。黑瓦白墻的農(nóng)舍上方劍光閃爍、人影交錯。裘任全屈身躲在下方的草垛后，死死盯著上方的戰(zhàn)局，一聲也不敢出。

交手的是五個靈師衛(wèi)和一個纖瘦女子，裘任全剛從山路來到這荒村，他們便打了起來。

靈師衛(wèi)都是靈力強勁、武功上乘的官家侍衛(wèi)，這次又以五敵一，裘任全開始著實為那女子捏了一把汗?？蓮拇藭r戰(zhàn)況來看，他裘任全是以貌取人、愚不可及。那女子一柄長劍上藍光耀目，劍法使得極為瀟灑老練，該憂心性命的倒是那群靈師衛(wèi)。哦，還有裘任全自己。

“唴”地一聲，屋頂上幽藍的劍光猛然劃出弧形，幾聲慘叫幾乎是同時響起的。一具具尸體重重地跌落，骨肉撞擊地面的聲音壓抑而恐怖。那些死去時定格的猙獰面容，那身上臉部巨大的紅黑色傷口，那翻出的黃色脂肪，那蔓延著爬上草垛的血都在裘任全眼前。他胃部抽搐一下，涼意直沖天靈蓋，更是連氣也不能喘了。

屋檐上的女子將長劍歸鞘，背過手去，傲然挺立。沾血的白色衣裙在風(fēng)中瑟瑟而動，臉上的輕蔑笑意將她那張清癯蒼白的小臉襯得格外陰森。

裘任全見此笑容，以為她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不由地毛骨悚然，想到自己一生忍氣吞聲，如今父母大仇未報，就要葬身于荒山僻野，不由得絕望地閉上了眼。

“起來啊，裝什么死??？我自己下的手我還不知道嗎？”聲音清脆中稍顯尖銳，卻好像不是沖著裘任全來的。

裘任全存著僥幸之意緩緩睜眼。只從草垛縫隙里看見一具“尸體”站了起來，原來那五位靈師衛(wèi)中的一個并沒有死。他勉強穩(wěn)住身子，卻嘔了一大口血，跌跪下來。

裘任全只覺死里逃生，驚喜后，緊張的刺痛感又開始在他身上肆虐。

女子冷哼一聲，旋身躍至那人面前，道：“可別?；^，不然會死得比他們還難看。知道我是誰吧？”

那靈師衛(wèi)沙啞著嗓子，勉強抬起頭道：“幽冥劍已出鞘，誰又會不知道西郡的冥山劍尊高歌明？”

裘任全一愣，原來是鼎鼎大名的高歌明。那么就難怪了，別說五個，只怕是五十個靈師衛(wèi)，也未必是她的對手。但聽傳言，高歌明是一頭紅發(fā)、容貌奇丑的魔頭，如今看來卻一頭黑發(fā)、神清骨秀，倒如他回憶里那模模糊糊的背影。

高歌明微微一笑，道：“你一個東郡郡府的靈師衛(wèi)，想必是聽說過我這魔頭的狠辣的。但我這個人有個優(yōu)點，就是言而有信。你知道我為什么留你一條狗命嗎？”

“不明白?！蹦庆`師衛(wèi)以手支地，聲音微弱。

“三天前你們屠村，你放過了一個孩子。他告訴我，放走他的人臉上有一粒黑痣，我認(rèn)出你臉上的黑痣，顧念你并非喪盡天良之輩，便留你一命。”

“多謝。。。不殺之恩?！膘`師衛(wèi)低頭道。

“別急著謝我，我還要您幫我兩個忙呢。”高歌明一笑，道。

裘任全和那靈師衛(wèi)皆是一愣，不明白一介劍尊要一個手下敗將幫什么忙。

高歌明不理會靈師衛(wèi)臉上的困惑神色，她目光移至自己染血的白靴，皺皺眉，走離血泊兩步，才道：“第一，我想請教，葉金媚那□□一般什么時候來找你們東郡少主廝混?！?

裘任全聽到葉金媚三字，忽地腦袋充血，攥緊了拳頭。此人用令不恥的手段巴結(jié)權(quán)貴，躋身名流，最終竟成為淤城城主，當(dāng)真荒唐可氣。淤城是東、南兩郡的交界處，水路四通，土壤肥沃，人口眾多。裘任全的父母便在多年前由北郡遷到那片富庶繁華之地務(wù)農(nóng)，可卻在今年幾月前死于一場蹊蹺的洪災(zāi)中。是以葉金媚也可以算作裘任全的半個仇人。對于這個人的消息，他也極想聽取。

可靈師衛(wèi)只搖搖腦袋，說不知道。

裘任全失望地垂了垂眼，思緒恍惚起來。

高歌明卻可不會就這么放過靈師衛(wèi)，她挑眉冷笑道：“你不知？你可仔細(xì)想好了再說不知道。我不殺你，不過是看在你的一念之仁?？赡汶m有一念之仁，卻依舊是一個滿手鮮血的朝廷鷹犬，我殺你，可不會手軟。你若是不思悔改，苦心為你主子掩飾，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那靈師衛(wèi)聽得冷汗連連，忙道：“具體的時間，小人的確不知。小人。。。小人只知，只知少主每月一去官樂坊，葉金媚便會來?！?

高歌明皺皺眉，接著問道：“他每月都去？”

“是，是。每月都去。”

高歌明點點頭，瞇著眼笑了笑，似乎成竹在胸。她擺擺手，道：“你起來吧。我不喜歡別人跪我。”

那靈師衛(wèi)只得站起來，見高歌明面色和緩，以為今日得救，便想轉(zhuǎn)身離開。

高歌明卻喝住了他：“說好的，兩個忙?！彼斐鲇质萦职椎膬筛种篙p輕搖晃。

靈師衛(wèi)只得站住，低頭不語。

“你就這么走了，我不放心?！彼f這句話的時候笑語盈盈。

靈師衛(wèi)一愣，接著咬牙道：“是，小人當(dāng)自斷右手，從此不回郡府?！?

“斷臂？”高歌明輕笑一聲，道：“我要你自斷靈脈?！?

裘任全心頭一寒，一個習(xí)武之人斷了靈脈，與廢人無異。這留他一命，他也就從此只剩一命罷了。

“怎么？不愿意？”高歌明見那靈師衛(wèi)不動，冷笑道。

“廢了靈脈，我一個官家子弟，變成白發(fā)，連銀發(fā)也不如。我。。。我。。。若一生受人欺凌輕視。。。”

裘任全的心沉了沉，他微微苦笑。靈界分紅、黑、銀、白四種發(fā)色。紅發(fā)是掌管天地際會之鑰匙的祭司，黑發(fā)是擁有強大靈力的貴族，銀發(fā)是靈力低微的賤民，白發(fā)是失去靈力的老弱病殘。其中，白發(fā)鮮少，紅發(fā)更是一代一個得罕見，只有黑發(fā)銀發(fā)各占大半。黑發(fā)仗著貴族身份，欺壓、統(tǒng)治銀發(fā)賤民。而裘任全正是任人宰割的銀發(fā)。他走到今日，狼狽不堪，和他的發(fā)色也脫不了干系。

“那有什么，你前半輩子輕視侮慢他人，后半輩子便自己嘗嘗被輕視侮慢的滋味。我覺得很公平?！?

“我。。?！?

“真有意思，你們那樣仗著發(fā)色對別人頤指氣使，我還當(dāng)你們不明白被輕視侮慢的滋味的痛處呢。原來卻是明白的。不過是知罪犯罪。動手吧。。。我不想再廢話?！?

“好。。。好！”靈師衛(wèi)低下頭，佯裝向靈脈處探去，卻猛地伸手入袖，幻化出一盞琉璃燈，朝地上狠狠一摔。

那燈一落地便四分五裂，發(fā)出萬丈金光。金光耀眼處，又生出三個與那靈師衛(wèi)一般的幻影，將高歌明團團圍住了。

那是千魂燈，千魂燈是東郡密器之一，可容魂魄?；昶堑臄?shù)量依據(jù)燈的材質(zhì)和持燈者的功力而定，魂魄入燈時受盡囚禁煉化之苦，成為任燈主驅(qū)使的魂奴?；昱m無靈力，卻有極強的怨氣，可用于應(yīng)急。

裘任全見到千魂燈，心中又是一痛。這三個魂魄，怕都是如自己一般無權(quán)無勢的銀發(fā)賤民吧。

燈一著地，那靈師衛(wèi)便急急起身，運起長劍，想御劍逃離?？筛吒杳鲄s不會給她這個機會，她冷笑一聲，拔出幽冥劍，運氣至劍尖，劃動長劍。劍氣蕩開，藍光掃處，三個人影立時幻滅。她又快速運劍射向那靈師衛(wèi)，可憐那靈師衛(wèi)還未于劍上站穩(wěn)便連人帶劍地摔了下了。一時間摔得血肉模糊，口中震碎的牙齒也和著血滾到了草垛邊，正在裘任全面前躺著。

高歌明步履輕快，跟著牙齒走了過來。裘任全心提到了嗓眼，連尖叫的力氣也沒了。

可高歌明卻停了步子，似乎并無惡意。

她的腳有些不安似的頓了頓，她輕輕道：“老兄，出來吧?！?

那日自己是怎么走出來的，裘任全幾乎記不清了。他只記得走出時自己雙腿發(fā)軟，卻奇跡般地挺直了身。他還記得，高歌明看見他的那一刻，似乎露出了一種驚異的神色。

而高歌明卻是明明白白記得裘任全走出來的樣子的，她看見一個頎長而俊美男子，淡色皮膚上是修眉杏眼，鼻梁挺拔秀氣，唇薄而無色，一頭銀灰色的柔順長發(fā)沾上了草，可在月光下依舊那么飄逸。

那人神情緊張，一雙漆黑的眸子倔強又哀傷。

她確實愣了一愣，不過她說她覺得那時候她還是把驚訝藏得很好的。

“為何藏在這？”

“逃命?！濒萌稳侠蠈崒嵳f，他不擅長撒謊。

“逃命。。?！蹦锹曇艟褂行╊潉?，“誰殺你呢？”

“是我。。。我殺了人?！彼f著移開目光，眉尖蹙起，垂下了眼。

“哦，你殺了人?！彼龥]繼續(xù)追問，這倒叫他隱隱有些失望。

沉默幾秒后，高歌明輕咳一聲，往草上踢了踢沾血的靴子，問道：“看你妝扮，是東郡文奴吧，往生平怨的咒語會不會？”

“會，只是。。?！?

“什么？”

“在下靈力低微，只怕。。。只怕。。?！?

“念便是。”高歌明把千魂燈輕放到地上，直直地盯著裘任全說道。

裘任全低低眉，心中雖滿懷驚疑，卻也只好老老實實照她說的做。他撣去身上雜草，面燈跪下，提起一點少得可憐的靈力至手，捏出劍訣式，中指食指指向日落之處，強靜心緒、閉眼誦道：“日月共鑒，殞身之所；齊廉倡夷，平卿前怨；清兮汝魂，善兮汝靈；前債勿擾，前緣不興。。?！?

咒語極長，裘任全聲音柔和而沙啞，在靜夜里四散隨風(fēng)，安穩(wěn)而動人。

良久，他念完最后一句“天地相合，丏樂懷苦；宇宙懷握，往生與共”，放下了手，又為燈中冤魂默禱祝愿了一番。他抬頭望向?qū)γ嬲局母吒杳?，高歌明一動不動。裘任全大著膽子觀察她的臉色，卻見她雙唇緊閉，眼神在黯然中雜有怨恨——臉上竟掛著兩行清淚。

裘任全不知該把她當(dāng)做什么，是殺人魔頭，還是傷懷的少女。他手足無措。

“走吧?！备吒杳鞯穆曇袈牪怀霰瘋?，仿佛哭泣的和說話的不是一個人。

裘任全起身要走，他縱然困惑且擔(dān)憂，但也明白此時逃命更要緊。

噌的一聲，一柄冰涼的長劍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我是叫你，跟我走?！?

天在高空中顯著奇異的深紫色，裘任全站在幽冥劍上，腳底是淺藍色的劍光。風(fēng)颯颯地掠過耳畔，也將高歌明白衣上濃重的血腥味傳入他的鼻腔。

命運多么奇妙，他一個籍籍無名之輩，如今“有幸”與這位叱咤一方的魔頭共乘寶劍。

聽說這個魔頭，天賦異稟，驕傲狂縱。十四歲大鬧春祭，殺死禮部官員；妄圖破壞天地結(jié)界未果后，又于十七歲時背叛師尊穆怡瑯；隨后出逃，四處作惡，揚言絕不會回頭執(zhí)掌圣鑰。

裘任全被這樣一個人脅迫，可他竟隱隱覺得此人未必如傳言一般惡貫滿盈。

他想起自己，自己也殺了一個人。他記得那種蒼白無力的虛脫感，一種奇詭安靜的狂躁。那些血漿、傷口全由自己創(chuàng)造，恐怖的不會由于仇恨減弱，一個擁有希望的人不會輕易嘗試這種恐怖。

他的胃又翻騰起來，待劍猛然落下時，他忍不住干嘔出聲。

“我御劍不快啊?！备吒杳靼櫚櫭?，走上前道：“都是苦水，你幾天沒吃飯嗎？”

“對不住。。。我唐突了?！濒萌稳行├仟N地抬頭道。

高歌明望著他，丟給他一塊手帕道：“你。。。進屋吧，我想知道你的底細(xì)。等問明白了，去留。。。由你?！?

她說完，快速地轉(zhuǎn)身，推開了面前房舍的門。

裘任全接住手帕，輕聲道著謝，心也放下了大半，便跟著她走了進去。

屋里的光景和裘任全想的很不一樣。這間荒郊的農(nóng)舍里并沒有普通莊家人擺設(shè)的桌椅供案，小廳和隔間幾乎可以說是空空如也，只有左手邊一個巨大的樟木箱子，顯得突兀非常。

裘任全又緊張起來，這箱子，殺人藏尸剛剛好。

高歌明徑直走到木箱前，掀開了箱子。箱子一掀，房舍正門便砰然關(guān)攏，原來卻是一個機括。而那箱子里頭，又似乎別有洞天。

“請吧?！备吒杳髦赶蛳淇?，示意裘任全進去。

裘任全遲疑著點點頭，走到箱口，看見箱子連著條通往地底的暗道。反正此時已無路可退，他便心一橫，跨入了箱中，沿著石階走了下去。

那條路狹窄而黑暗，一個人走在其中，都不知道孤寂與恐懼不知哪個更可怕。

這時背后高歌明輕盈的腳步聲便顯得尤為可貴，裘任全幾乎覺得自己對她的畏懼都要消弭了。

忽然，眼前跳躍出了黃色的燈光，臺階已行至了盡頭。腳下是平坦的石板，前方是寬敞而溫暖的石室。

裘任全猛然站住，不知該不該繼續(xù)走下去。

“走下去?！备吒杳髡f。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抬抬眼睛，走了進去。

“你去右手第三間密室吧。一會會有人給你送食物和換洗衣物的?！备吒杳魑⑽?cè)著頭說，“不早了，你好好睡一覺，明天再審你?！?

裘任全應(yīng)了一聲，想道謝卻終究難以開口。他望向高歌明，高歌明卻輕輕別過了頭道：“去吧?！?

他只好走去，又回頭一次，終于到了那間密室。

密室干凈整潔，臥鋪是松軟的稻草席子，不一會便有一個小丫鬟送來白粥和小菜。裘任全細(xì)細(xì)吃下，換上干凈的衣物，便安歇了下來。

密室寂靜，他想著今日的種種，想著往日的屈辱，想著來日的不安，終于入睡了。

夢里先是一個纖瘦的少女身影，只是朦朦朧朧總看不清臉。而后少女的身形漸漸隱沒在了煙火之中。

夢里的煙火中，人間的村莊里擁擠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勞作的、閑聊的、玩鬧的人們，他們有著各式各樣的復(fù)雜表情，卻可以同樣融入一張懷有愛意與生氣的臉。沒有誰是卑微的，也沒有誰是驕縱的，他們有黑發(fā)、銀發(fā)、紅發(fā)。。。。高歌明似乎也在其中。那多彩的美麗的飄逸的頭發(fā)，綿綿蕩漾在綠油油濕漉漉的山景里。

沒有逼迫與恐懼，只有安樂與愛。

當(dāng)他醒來時，那間溫暖的密室都顯得狹小壓抑了。他一時間不愿意起來，卻聽見門外似乎有小孩的嬉笑聲和女子的談話聲。

他辨認(rèn)出談話的人里有高歌明，于是便起來，打算盡快解決事情后脫身。

可他正穿好鞋子，卻聽見砰地一聲響動，小孩的聲音停了，只有高歌明在說著什么，語氣激烈，似乎與他人起了爭執(zhí)。他不敢在這當(dāng)口觸怒高歌明，只好暫留在室內(nèi)，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