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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伏禍端
桓山。
入秋時節(jié),原先的綠林已然變得蕭瑟起來,黃葉落了一地,枝丫上只剩光禿禿的樹皮包裹著,然而成片的冬青卻還傲然屹立著,撐著這片林子最后的盎然生氣。
隨著夜幕降臨,最后一抹晚霞也完全遁入黑暗中,月牙隱在云中,晦暗不明。晚風(fēng)吹來,一陣比一陣急促,附在樹枝上的黃色葉子不禁搖擺,嘩啦啦飄零下來。伴隨著似嬰兒般啼哭的聲音,這山中林子此刻顯得詭異起來。
“餓了多時,終于尋到了食物?!币坏兰饧毜穆曇粼诹种匈咳豁懫?,聽來竟分辨不清是男是女?;璋档脑鹿庀?,一雙龐大的翅膀在空中展開,硬生生遮住了這灑在樹上的月光。隨著離地面越來越近,這陰影越來越小,取而代之落在地面上的是一雙黃色帶著黑斑點的蹄子。
來的不是別物,而是盅雕。他的長相十分奇特,上半身像雕,而下半身像豹,看起來怪異非常,卻又偏有幾分惹笑的模樣。他不說話,只是笑的時候,聲音猶如啼哭的嬰兒般,稚嫩不已。而一般此時,則意味著他找到了獵物。
此刻,他正借著月光俯身看著地上尚在襁褓中的嬰兒。
他頂著雕一般的腦袋,彎彎尖尖的鼻子有著敏銳的嗅覺,在嬰兒周身細細地嗅著,雙眼投出一道貪婪狠戾的目光,似乎對今晚的食物很滿意。
“真是符合胃口?!彼α似饋?,如嬰兒般的啼哭聲響徹山谷。躺在地上的嬰兒,像是不服輸他的聲音太大似的,竟哭了起來,和他的笑聲一起,沖出天際。
他伸出利爪,將嬰兒提起,偌大的翅膀呼地一聲張開,一群受驚的鳥兒從枝丫間撲棱著飛走了,一陣喧鬧過后,林子歸于平靜。
滂水林。
盅雕在滂水邊落了下來,這里是他的安身之處。
流水擊打著岸邊的石塊,發(fā)出清澈的聲音。他腳邊的嬰兒早已停止了啼哭,眼睛也微微合上了。多是許久沒吃奶又啼哭很久,哭累了睡著了。盅雕最喜食嬰兒的血肉,也只吃活著的嬰兒,像今天他尋到的這個孩子,剛出生不久,靈肉純潔,吃下去能夠助長他的修為。
沒有猶豫,盅雕用他的尖喙挑開緊緊包裹著這嬰兒的襁褓,讓白色滑嫩的肌膚露出來。刺骨的風(fēng)劃過嬰兒的身上,他的小手在胸前上下擺動著,卻哭不出聲了。盅雕陶醉地深吸一口氣,低下頭狠狠啄下去。
“嘭!”隨著一聲巨響,盅雕飛出去好幾丈遠,他的嘴角也滲出了血絲。
我看了一眼受傷的盅雕,俯下身將那嬰兒抱了起來,沒有說話,轉(zhuǎn)身正欲躍身飛走,卻被跟上來的盅雕拽住了雙腳,將我拉扯下去。
我翻身旋轉(zhuǎn),踢掉了他的爪子,穩(wěn)穩(wěn)落在地面。
盅雕受了我剛剛那一擊,已經(jīng)受傷,此刻他站在我面前,卻也不言語,只是面露兇狠,張牙舞爪,待勢攻擊。
我看著他,道:“我知你身份,不過盅雕而已。喜食嬰肉是你本性,平時自然管你不著,只是叫我瞧見了,定不可能袖手旁觀。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你若能從我手中搶走這孩子,便是你的本事,若搶不走,那就是另外一說了。”
說罷,我側(cè)過身,將嬰兒置于左懷,騰出一只手來,定定地望著眼前已經(jīng)怒火中燒的盅雕。
他不理會嘴角的血,一雙翅膀突然伸展開來,大有遮天蔽月之勢,然后騰空而起,俯首直沖而下,向我襲來。
見他顯出原形,來勢兇猛,我顧不得許多,也在頃刻間化身獸形,與他搏斗。
我出于白澤一族,棲于白澤之地,化身獸形,模樣與獅有幾分相像,卻在頭頂又多出一對角、下巴多出一撮胡子來??偟每磥?,兀自覺得我的模樣比他要俊俏許多。
我將嬰兒護在身下,張開大口,向盅雕發(fā)出一聲怒吼,霎時地動山搖起來。盡管如此,我的四肢卻沒有移動分毫。
盅雕沒有因我這聲怒吼改變方向,還是朝我沖了過來,他的尖喙直直向我眼睛襲來,我低頭蓄力,用觸角狠狠地將他頂撞到一旁,他吃痛得一聲尖叫,怪戾的聲音傳來,往四面八方散開,震得我腦袋一疼。
他沒有停頓,立刻騰空而起,發(fā)出二次進攻,又向我俯沖而來。而這次,卻是利爪在前,似乎是想沖向我的背部。我后腳用力蹬地,前腿借力躍起,仰著脖子沖了上去,和他在空中交手。
他似乎以為我為了保護那孩子只會在原地防守,絲毫沒有想到我竟會迎著他的身線主動發(fā)起攻擊,他的頭高高昂起,卻不料我張開大口朝他的左邊翅膀咬去,他的優(yōu)勢瞬間轉(zhuǎn)為劣勢,我鋒利的尖牙毫不留情地咬下他半個翅膀。他一聲慘叫,直直摔落在地上。
他化成人形躺在地上,一襲黑衣,臉上狼狽盡顯,向左手看去,實實在在地少了半只胳膊,血流如注。
“你輸了?!币娝沟夭黄?,看樣子是受傷嚴重,無法再與我較量,我便也幻化成人形,抱起地上的孩子,不見半分憐惜地對他說道。
我轉(zhuǎn)身消失在黑暗中,身后傳來他低聲的怒吼:“白澤一族,今日奪食之辱,他日必登門報之!”
魑魅城。
我本是白澤族族長的孫女,與其他白澤神獸世代棲于白澤之中,奈何近萬年來,隨著一個物種在這廣袤大地上繁衍生根,我族安寧的日子便越來越少。這些稱之為“人”的物種,當中總有日夜前來尋我族蹤跡的。無非是因我白澤族生來便有曉天地知古今通陰陽的本領(lǐng),能夠為他們成大事。久而久之,他們便對我族奉若神明,好生供養(yǎng)。
而我于利尤為淡泊,不堪其擾,便自尋了住處,則是這日夜有鬼魅游蕩的魑魅城。
這魑魅城,便位于桓山山腳背陽坡,極為隱秘,距離滂水也不過數(shù)十里。我本是在桓山山腰尋果子吃,卻在傍晚見一美婦啜泣著將一孩童丟棄在這桓山林子中,哭哭啼啼地道:“娘親在這煙花柳巷度過了小半生,原以為保留本心定能尋一良人,奈何見慣了世俗事還是栽了一跟頭,留你不得,且好生去吧。日后必定多為你上香祈福,來世投個好胎。兒呀,怨不得母??!”
說完便絕塵而去。
我本沒在意,只以為這山中樵夫多,定有人能瞧見,便遠去山上了。沒想到不多時下山卻聽見盅雕的聲音,于是尋著蹤跡跟了過來,卻沒想到這孩子差點入了他口。
雖說我和人類無什來往,卻因我這一族都受著人類供奉,遇見此事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尤其那盅雕乃是兇獸,心思毒辣,如今救下這孩童也算是一樁善事。
我看著懷抱中的嬰童,摸了摸他的手腳,煞是冰涼,可額頭卻燙得很。他眼睛緊閉,許是餓得虛脫了。而我住處并沒有什么能夠喂養(yǎng)他的東西,這孩子再不進食怕是要活活餓死,這魑魅城中的鬼魂自然也不吃陽間的食物,一時竟然讓我沒了辦法。
我思索著,突然眼前一亮。
桓青觀。
桓山山頂有一處道觀,名曰桓青觀。道觀周圍冬青掩映,四季常綠,倒是與這時節(jié)漫山的凋零格格不入。
我覓食時,常常來這附近,卻不曾進去過。逢天氣轉(zhuǎn)涼時,經(jīng)常會有人從道觀出來,給我投一些果實,多半是掃地人。
那便把他放在門口吧。我幻化成獸形,對著桓青觀的院門叫喚了幾聲,然后等待門開。
果然,不多時,院門便打開了,出來的正是時常喂我果實的那個掃地人。他往外張望了幾眼,看到黑暗中隱約閃著朦朧光芒的我,帶著有些疑惑的神情。我沖他輕輕叫了幾聲,用角拱拱地上的孩子,他這才看向地上,急忙把嬰童抱了起來。
見他有了去處,我也不逗留,望了那掃地人一眼,便消失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