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一個吧好不好

燈光調(diào)到舒適的程度，只剩下幽暗的一個光圈，床鋪柔軟，躺在上面身體直往下陷，薯片的包裝袋被爽快撕開，沾了鹽粒的炸土豆片香氣滿滿散布到空氣中，勾的人食指大動，鐘表的時針指向八點，一切準備就緒，我伸手點開了占據(jù)網(wǎng)站最大宣傳位的綜藝。

畫面里的人窩在一張?zhí)僖紊希嶂X袋，樣子很認真。窗邊光線很好，她上翹的睫毛沾染上光線，被曬成巧克力棕色。

“理想型啊，沒想過哎，大概是性格好的吧?！?

雖說我自認這段演技自然，臺詞流利，抑揚頓挫恰到好處，儼然一副對愛情滿懷憧憬的小女生樣，但自己看自己表演的羞恥程度還是遠遠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默默偏過臉去，冷眼看著郭倫倫笑出的雙下巴。

“笑夠了吧！”

郭倫倫非常沒有求生欲地擺手：“性格好的哈哈哈哈哈！”

“那我不然怎么說啊……”

反正人選早決定好了，做這種開場采訪也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

這是一檔蘋果臺新開的綜藝，阿澤一再強調(diào)的我下半年的重點工作——大型戀愛真人秀《在一起吧》。說實話，當?shù)弥屑钨e是誰的那刻，我斗著膽子曾提出過拒絕。

阿澤面含春風微微一笑，開口語帶冰渣：“不好意思，我已經(jīng)替你把合同簽下了，不然你付個違約金，順便把我的勞動損失費也結一下？”

我還想努力掙扎一下：“老大，你拜托看一眼男嘉賓是哪位吧！我上這節(jié)目肯定會被眼刀扎成篩子的??！你考慮考慮我的個人安危吧！”

他不為所動：“你入行這么多年還不懂嗎，做明星的，不害怕被罵，最怕變成路人甲。要是你到時候能引起全民狂噴的轟動也算是成大事了。”

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對我說：“反正你名聲也就那樣了，死豬不怕開水燙，再多點罵聲怕什么?！?

我無語淚流。

娛樂圈更新?lián)Q代很快，三天一小變，一月一大變，一年再回首舊血液被沖刷殆盡新血液洶涌奔流。不甚關心的人會為之愕然，仿佛路遇突然改頭換面的舊識，一點過去的影子都找不出了。

但總有人會是例外，站在巔峰睥睨潮起潮落，世代更替他永遠站在頂尖留給后輩超凡脫俗的背影。

江哲就是這樣的人。

十分完美，無懈可擊，幾乎所有人都默認他似乎就該得到最好的一切。無可挑剔的相貌，引人遐想的身材，高貴清冷的聲線。

閃亮卻從不被拿來做談資的背景——業(yè)內(nèi)最大娛樂公司STAR的太子爺。

還有足夠讓人忘卻其背景的強大實力，國內(nèi)最年輕的影帝，連續(xù)三年拿下國際大獎。電影有他票房絕對大賣；電視節(jié)目請他，必然收視第一；雜志封面是他一定賣到脫銷，供不應求。

這樣的人當然只能作為世界瑰寶，哪個女人挨他站得近了一點都能被追著罵上好幾天。

何況是錄節(jié)目！

果然，鏡頭一轉向江哲那邊，彈幕瞬間掩蓋了畫面，所有人尖叫歡迎氣氛異常熱烈，比起我那邊的夾槍帶棒冷嘲暗諷簡直是天差地別。

貴公子身份真是名不虛傳，他單單往那一坐，光線自動匯聚到他身后，整個人沐浴在白日天光里，一舉一動都有光點追隨。

“理想的伴侶？我沒什么要求，一定要說一個嗎？那性格好的吧?！?

一口薯片卡在我的食道里，硌得我喉嚨生疼。

郭倫倫那貨已經(jīng)“哇”地叫開來。

“你們兩個還挺有默契的哎！”她確認般地抬頭看我一眼，“這段不是串的吧？”

“不是！”

事實上，除了約會對象的身份，我和江哲沒什么接觸。

開拍前我們雙方只見了一面。

“主要是看看那邊會不會想換掉你?！蔽业慕?jīng)紀人如是說。

然而沒有，兩個經(jīng)紀人就節(jié)目事宜相談甚歡。撥開濃云沉霧，江哲也不是什么高嶺之花，他甚至還很主動地替我拿咖啡。

彼時我呆在座位上，端詳著這間現(xiàn)代感十足的辦公室里格格不入的唱片機，忽然聽到有人在背后叫我，聲音怪好聽的。

“蘇艾？要來杯咖啡嗎？”

我循聲回頭，穿著休閑裝的江哲給人的視覺沖擊不比穿正裝時少。

“啊，我，我自己來吧?！?

我有點慌張，凳子被很倉促地推開，在地板上推移摩擦出刺耳音效。

江哲卻沒有顯露出一點不耐煩：“茶水間你第一次來不容易找到，我替你拿來吧?！?

所以除開早就知道搭檔是誰這點節(jié)目還算真實。

對待理想型的看法真的是恰好相同，那節(jié)目組要求的約會企劃也是真的該死的難做。

在劃掉本子上列出的第十個方案之后我終于挫敗地將那頁被我小學生字跡玷污的紙扔進了垃圾桶，做出了個在我看來很完滿的決定——

“直接按照他的想法來好了，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彈幕上立時又飄起黑壓壓一片罵聲，指責我態(tài)度敷衍。

本來我是無所謂的，這種小打小鬧經(jīng)歷的多了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可等到江哲的企劃放出來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意義上的“雙標”——

江哲的計劃也是“聽從對方的安排”。

粉紅色字體頓時鋪天蓋地，一行行刷過去，無一例外夸贊江哲的體貼。

“靠，這也太雙標了吧！”

郭倫倫替我說出了心中所想。

我憤憤不平地塞了一大把薯片，大嚼特嚼。

秋冬季氣候干燥，濕氣被風吹散一絲不剩，我喉嚨干澀，一個不注意，被正要下咽的薯片噎住，立刻趴到床尾咳嗽。

有碎屑從我嘴里濺出，卻不肯落進垃圾桶里，撒的滿地都是。

郭倫倫在床上大呼小叫：“哇，你有點惡心！”

我懶得理她，埋頭清理地板。

她又不放心地爬到床尾，叮囑我：“你這么不靠譜，在江哲面前要注意一點啊，千萬別丟臉?！?

我擦地板的手一頓。

“難道你已經(jīng)丟臉了？！”

豈止是丟臉，簡直是丟大臉。

雖說同步率max，但這樣的約會企劃當然沒法用，見面還是由節(jié)目組安排。

我早早到節(jié)目組指定見面的書店，耐心地坐在靠窗邊的卡座上。

可等了半個小時都沒見到江哲。

按照江哲的為人來說，遲到這么久應該是不可能的事。

節(jié)目組大概又做了什么小動作了。

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我于是起身打算到處轉轉。

出了門才發(fā)現(xiàn)左邊有家不得了的店。

是家咖啡店。

臨街的落地窗旁擺著一架鋼琴。白色的，琴身泛著光澤，架子上擺著一本做舊的琴譜，紙頁暗黃還打著卷。

江哲兩年前的一個電影在這里取過景。

文藝電影，絕美虐戀。

突然有生命的鋼琴家擺件和都市ol的愛情。

這電影我只看了那么一次，哭到失控打嗝，鼻涕橫流。

以至于好長時間走不出來，聽到那首電影里鋼琴家反復彈奏的小星星變奏曲就眼眶濕潤。

這下可以肯定了，節(jié)目組絕對是在搞事。

我朝著那架鋼琴的位置走去。

很巧合地，在我邁步的一瞬間，有人開始演奏起了那首小星星。

在錄制戀愛綜藝的當下，能如此契合地彈奏這首曲子的還能有誰。

饒是見慣了娛樂圈千層套路，我還是忍不住激動了一下。

我朝著咖啡店里面看去，店內(nèi)，男人坐在鋼琴前十指翻飛，店面的玻璃窗像一個玻璃匣子，他身處其間，像一個只改存在于想象里的故事。

我一瞬間心潮翻涌，被這類似電影場景般的宿命感相遇戳中。

這很有格調(diào)的背影，這矜貴的后腦勺，這行云流水的小星星，我絕對不會認錯！

江哲我來了！

我拔腿沖進店里，跨上那個小型演奏臺，忘情地沖著鋼琴后面的人喊：

“江哲！”

琴聲戛然而止，演奏著抬起頭來，露出清秀陌生的臉。

我恍如石化，站在那里和他相對無言。

“蘇艾？”

背后響起聲音和那天在Mr.宋辦公室里同我打招呼的別無二致。

我僵硬地轉過身，像一個關節(jié)處生銹的機器人。

江哲明晃晃的笑，亮的我想就地暈倒。

“我在這。”

在錄制戀愛綜藝的當下，能如此契合地彈奏這首曲子的還能有為店面拉客的咖啡店店員。